从那以后,路程懒得再跟家里的任何人谈论自己的生活问题,连家人说他不孝不敬都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只待在那栋他名下的小别墅里,跟南方一起守着他们的家。
路程的态度一旦确定,某种程度上南方就陷入了更为不义的境地,面对路家的各种财政限制和其他行政方面的干涉也就更加不好应对。公司终于跌跌撞撞走上正轨以后,南方纯粹出于长此以往对公司运营不利、不愿意再处处受牵制的考虑,暗地里开了一个私人账户开始存钱,想把路家初期对公司的注资一次性还清,从此得回完整的经营权。
可谁知这样再寻常不过的心思,竟在路家引起了轩然大波。路衔不想家里那帮如狼似虎的叔伯对路程不利,所以主动承担了追究这件事的责任。就算他是路家最能理解路程、也最能接纳南方的人,亲自上门问责的时候也还是气势汹汹,举手投足里掩不住的居高临下。
自己跟路程都安安分分过了快十年了,路家人居然还在怀疑他私吞公司财产,在搞私人小金库。在路衔带来的种种问题里,甚至还有来自长辈的“存了钱是不是准备离开路程”之类的荒谬问题,南方除了苦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
那天路程真的是大发雷霆,南方和路衔一起摁着他才没让他直接开车冲回主宅去。南方为自己所做的辩护其实非常有限,他只是拿出了数额巨大的、以路程的名义投资的各种国债、基金和其他金融衍生品的文本资料,全部复印了一份让路衔带回主宅去。
在那一片几乎不讲理的非议中,路程终究还是跟家里闹到了很少往来的程度。南方心里有愧,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路程,因而再有什么委屈就在路程面前绝口不提了。路程怕他自责过甚,很快也开始瞒下自己与路家主宅的冲突。两个人怀着爱意相互欺瞒,日子虽然比先前难过了许多,但至少还是能过下去的。
直到南方的父母忽然到访,众人尽心粉饰的太平被一朝惊破。
南方的父母行事雷厉风行,来的时候谁也没通知,直接从机场打了车到路程的小别墅门口,把一个人在家的路程弄了个措手不及。
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日子,初秋时节,阳光显得遥远而稀薄。俞夫人请假回去给她儿子想看新媳妇,路程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待着也没趣,一早起来就缩在书房里不停地敲着键盘。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过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打开与大门口摄像头相连的监控对讲器。来人张口就问这里是不是南方的住所,路程答了个“是”,然后才看清楚小屏幕显示的一对老夫妇,顿时惊得脊背上都泛起了凉意。
路家再怎么刁难南方,总的来说还是承认路程和南方的情侣关系的。但南方一直没有告诉家里,只说大学毕业后跟同窗好友一起筹办新公司,大家志同道合,忙起来也没日没夜,因而逢年过节才会回家陪伴父母。路程知道他的托词,但平时从不真正当成一回事,毕竟他们还太过年轻,南方不至于到了非得立刻出柜不可的地步。
眼下这情况,南方的父母气势汹汹而来,明摆着是兴师问罪的。路程不知该怎么应对,在厨房给老人倒茶的时候就悄悄联系了南方和南洲,让他们兄妹俩尽快敢到这儿来稳定局势。
那天第一个赶到的是南洲。
路程给她开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包了冰块的大毛巾,一刻不离地捂在自己脸上。南洲疑惑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禁大惊失色,迅速压低了声音,你这是……我爸妈,我爸妈打你了?”
路程侧身让她先进门,说话比她更轻上几分:“你妈。”
南洲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皱得都没样子了,路程不动声色地安抚了她一下:“你妈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把我家抬出来压人。我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听说我和你哥的事情的,你问问吧,我回书房去了。”
错身而过,南洲忍不住惊痛交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出了这样的事情,面对爱人愤怒的父母,或许换了谁都只能把这一巴掌的委屈硬忍下去。
可那不是别人。那是路程。
那是自幼养于世家,成年后愈发光彩夺目的路程。是南方视若珍宝,连对他说话都不舍得提高声音的路程。
书房的门在她的注视下轻轻合拢,她胆战心惊地转了个身,迎面就是父亲铁青的脸色和母亲含泪带怒的眼睛。
南洲真的快哭出来了。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南洲也闪身进了书房,看到路程那只因为紧握着冰块而整个发红的右手,心里又狠狠颤了一下哥,我代我妈先跟你道个歉,无论如何不该进了门就冲着你来。这事是我和我哥决定瞒着他们的,与你无关。”
路程抬眼看看她,确定她没被仪态尽失的南妈妈打过才收回目光:“又不是你打的,你不用道歉。问清楚怎么回事了么。”
南洲张了张口,又让路程突兀地打断了:“算了,我现在不想听。你哥刚发短信给我,说他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你一并告诉我们吧。”
南洲重重叹了口气,从他冻僵的手里抽出毛巾,拿去拧干又换了一批冰块再递还给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想一个人先静一静。”路程面无表情,眼里也看不出是痛是怒:“还有,小洲你必须答应我,这一巴掌的事情绝对不可以让你哥知道。今天不可以,以后任何时候也都不可以,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