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闾赞许地颌首,又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条?”
歧籍迟疑。
“你说,”阖闾微笑,笑意暖如春风,眼光却依然尖锐,“即使你的选择与我的命令不同,我也不会责怪你。”
“水路。进可攻退可守,又避免与楚越两国产生摩擦。”歧籍终于说,立刻又加上去说,“但是王上选择的,借道越国,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是上佳的策略。”
阖闾笑出声来,侧首看向站在一边的伍子胥:“你看,作了王,有意思么?即使臣下不赞同你的意见,也要如此委婉地说出来!”
歧籍一惊,立刻叩首。
“微臣冒犯了王,罪该万死!”
阖闾厌烦地摆手。
“我没有责怪你。”他微微一笑,“事实上,臣下之中,能对我持自己见解的,你是少有的一个。——为了这个缘由,我欣赏你。”
歧籍一怔,猛然抬头,眼神既惊且喜。
“不过,我让末支取道于越,有我的缘由。”阖闾侧头看向伍子胥,淡淡地说,“昨夜我与相国商议之下,一致认定,这次泽地的叛乱,背后是越国在驱动。”
伍子胥一惊,抬目,眼光正撞上阖闾的。
两人的目光交会的瞬间,阖闾满意地看到,他的眼神里除了惊愕,还有一闪而过的,被伤害的表情。
他心内微微叹息,却又兴起一种奇异的满足。
他带着笑说下去:“伍相国分析,泽地一向附庸我国,如果不是越国在背后捣鬼,绝无此次叛乱!”
群臣这才醒悟过来,交头接耳之余,都钦佩而敬畏地,看向站在阖闾身边的伍子胥。
阖闾满意地笑笑,看向歧籍:“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末支借道于越了吧——我要他们松弛戒心,等他们醒悟过来,你的大军已兵临城下!”
他猛然站起,一挥手,将第二块虎符扔向歧籍。
“给你三万精兵,半月后从水路出发。末支,你灭了泽以后,立即回兵,我要你们在越国腹地会师!”
十
吴国的大军离开都城之时,积雪将融未融,寒意分外明。
铁甲铮铮之声,即使处于深宫,依然可以隐约听闻。
阖闾一边走,一边还在思索着出兵事宜。
他可以肯定泽地能够在半月内被夷为平地。落后蛮荒的闽民,无法与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吴国精兵抗衡。他担忧的,是随后的对越国的战争。
他需要这一仗,是因为这场春雪。
春雪伤农,吴越两国一年的收成势必败坏。他完全无意要用吴国的库藏去拯救越国的百姓,但是他也知道一个饥馑的国家能够造成何等程度的破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只蝶。
不是什么殊异的品种,也没有眩目的彩羽,那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白色粉蝶。
且残了翅膀。
大约是刚在早春出生,就被这场雪打得几乎灭了生机。
他看着蝶儿拖着半边残翅,跌跌撞撞地、一波三折地飞进他卧房的窗子里去。
这种残缺的生命,在他眼里,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当他移到门口,就要进去的时候,却看见那只蝶,歪歪斜斜飞着,就到了躺在床上的承欢的头边,跌落下去。
他凝神看去,见那蝶正落到承欢的鼻翼上,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他有了点兴趣,就在门口,静静看着。
承欢想打喷嚏。
鼻尖忽然痒痒的,不知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他一睁眼,正看见一只白色的粉蝶,停在他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