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与连别花相交多年,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样多的秘辛。
若再否认他与连别花的好友关系,那便与自欺欺人无异了。
所以白少央眼中的愤怒终于适时地平复了下来。
可这少年面上的悲哀却未见平复之象,反而愈演愈烈,越来越浓,渐成了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韩绽不忍地伸出手的时候,这少年恰好双膝一软,被他扶个正着。
因这是个宣泄悲伤示弱于人的好时机,白少央便彻底放肆下来,把那份淡然和冷漠都脱得干干净净,在韩绽怀中好生哭了一场。他的上下眼皮一碰,一挤,泪珠子便和雨滴子似的下得淋淋漓漓,掉得好不痛快,好不利落。
哭的次数多了以后,他便该知道哭的时机和哭得多少都是极需要考量的事。
若是哭得太快,那也未免太假,若是哭得太慢,那也实在折磨人。
白少央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所以这次其实哭得并不完美。
但韩绽还是用颤抖的双手将他紧紧抱住,仿佛下一刻对方便会在面前消失一般。
白少央的眼泪其实很清,清得不留一点杂质,不过他刚刚的愤怒比这眼泪还要真,真得一点也不像是演的。
他将头靠在韩绽的胸上,感受着对方心脏的跳动,和那胸膛下翻涌的热血。
即便是和仇人靠得如此之近,白少央也并没有想一些太复杂的东西,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单纯,很不做作的伪君子,和外面那些妖里妖气的真小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过觉得这胸膛厚实得很,所以当他提剑而刺的时候,应该多刺几次,每一次都要又准又狠,就好像当初韩绽在他喉咙上点过的那一刀一样。
而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少央算是真正体会到了父爱如山的滋味。
他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座山所压倒。
自从他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身份泄给对方之后,韩绽便无时无刻不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近乎贪婪地在白少央身上寻找属于自己的痕迹。
白少央早起洗面之时,他细细地打量着白少央的眉眼。
白少央提筷吃饭之时,韩绽便微笑着端详着他的两片薄唇。
而在白少央练武之时,韩绽则寻机观察着他的腰腹,摸上他的手臂和双脚。
他似是恨不得把白少央的模样拿把小刀一笔一画刻在自己的胸上。
白少央一直都是个脸皮很厚的男人,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有些受不了韩绽的注视。
就在几天前,这个男人似乎还是这世上最可悲最不幸的人,可如今他却已成了这世上最开心最骄傲的男人。
晚秋的风本是凉意入骨的阴冷,可这风吹在韩绽身上,竟仿佛吹出了春日的温暖一般,带着几分欢喜的意味,而原本笼罩在他眼里的阴云,似乎也被这欢喜的风儿给吹得了无痕迹了。
不过韩绽偶尔也有阴郁之时,那是在他看到连别花遗物的时候,也是在他想到了未来的时候。
白少央的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但韩绽的未来却似乎早就定格在了十几年前。
他的人生中似乎只剩下了复仇这个字眼。
而在他这里,复仇便等同于报恩。
白少央只奇怪这汉子是怎样想到用那些攻下盘等破绽的招数的,即便是为了复仇,这似乎也并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也许韩绽只是热血,但却并不纯粹。
可不纯粹的人是难练成那样纯粹的刀法的。
于是白少央对着他试探道:“叔叔的大名我似在某处听过。”
韩绽道:“我十数年前击杀了几位武林中的败类,之后便近乎退隐。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我在道上一冒头,仍有许多人会想要我的性命。”
他的笑本带着一种北方汉子独有的爽朗和直率,可说到后来,就连这笑容也沾染上了秋日的阴郁。
白少央道:“可叔叔口中的那些江湖败类,却是人人敬仰的武林前辈。”
韩绽道:“你似乎忘了,我也是那些人口中的极恶凶徒。”
白少央叹道:“这当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韩绽道:“误会是有的,可阴谋也是有的。”
白少央道:“敢问是怎样的阴谋?”
韩绽道:“你既听说过我的名字,那你可听说过‘南海上客’楚天阔?”
白少央目光一闪道:“我听说过。”
韩绽只面色一沉道:“楚天阔侠义无双,对我有救命之恩,也对张朝宗有提携之恩,二人还一同刺杀过北汗人罗霍军麾下的骑兵首领细封合叶,也算是有患难之谊。”
白少央淡淡道:“可那张朝宗却为你所杀。”
韩绽冷冷道:“那是因为他该死!”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他号称什么狗屁‘拈花君子’,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耻小人。他受了朝廷一干小人的收买,趁楚天阔伤重之时,伙同一起子奸徒恶孙杀害了他,再对外宣称他是感染瘟疫而死。”
当他说“拈花君子”这个外号狗屁不通的时候,白少央深深地点了点头。
这雅号不雅,反倒透着股市井的俗气和一股子文人的酸气,而且除了他以外还有七八个人有着类似的外号,重复的几率也未免太高。
那什么“惜花君子”,“弄花公子”,“摧花辣子”,凡是和花这个字沾上边的外号,都不怎么正经。所以当白少央还是张朝宗的时候,他一直很讨厌那个第一个开始叫这雅号的江湖人。
不过回到当下,白少央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