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说, “九山幽煞”其实并非什么邪诡诨号,而是一种首领的代称。
只有等前任九山幽煞死了,现任才能上位,且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前任的尸身给下锅煮了,自己吃了心脏,再将其余四脏六腑分给心腹一块儿吃了,最后将剩余的尸骸倒入后山的池子,如此才算是完成了上位仪式,能叫众人信服,得历代首领庇护。
这仪式听起来简直野蛮透顶,但山上众人皆以食首领肉为莫大光荣,丝毫不觉恶心,只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而当陆羡之在昏昏沉沉中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是面色铁青,喉咙发烫,很想找个地方吐一吐的。
不过他一想到被吃的是九山幽煞那恶贼,想到了林中黑蝉身上那些断掉的骨头,忽然就没那么想吐了。
“鬼想哥”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日,便去了养马的老王那边弄来了一辆马车,车身不大,但已足够将陆羡之和林中黑蝉二人藏在其中。因为“鬼想哥”与守山的手下打过一声招呼,他们这三人一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山门,避开了山上眼线,从隐秘的侧径下山。
一路上这马车晃得是实在厉害,林中黑蝉的一身断骨也不适宜在车里颠来簸去,所以陆羡之一等出了山门,便提议让他把林中黑蝉背在身上,跟在马车后边走。换句话说,他宁愿相信自己的脚,也不愿相信“鬼想哥”的车技。
“鬼想哥”似乎有些小小的不乐意,毕竟他一个没伤没残的健全人正驾着马车在前头走,一个受了伤的瞎子却想背着一个受伤更重的瘫子走在后边,这实在叫他觉得不安,也叫他觉得自己白生了一对雪亮的招子。
但瞧了瞧陆羡之的面色,他便认定这人身虚体弱,走不了多远就得上车,于是回头跳上了马车,也不与他争辩,也不提醒他山道拐向,心安理得地驾着车,哼着小曲,偶尔还好奇地向后打量几眼,瞧瞧陆羡之这人是如何在瞧不见的情况下跟上自己的车的。
他以为陆羡之必定会摔点跟头,吃点苦头,然后乖乖地上马车。
谁知这人虽瞎了眼睛,却好似生出一双心眼似的,地上有坑他从不去踩,马车拐向了他也从不跟错,比“鬼想哥”这看得见的人还要行得稳当,倒看得他暗暗称奇。
陆羡之背着林中黑蝉稳稳当当地走在山道上,心中却千想万想、翻来覆去,唯有一个念头,就是林中黑蝉当初是如何背着自己走下左龙山的,自己便该如何背着他走下这遍鬼头山。
对方给了他一次活命之机,他也当带给对方一次重生之机。
唯有如此,他们二人才能彼此成全,才能做到两不相负。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陆羡之身上明明受了急需休养的重伤,一人走时也总觉气力不支,如今背了一个和他分量差不多的大活人在身子上,反而觉得越走越有力,越走越活络,走得脚不疼气不喘了,就连身上那些痛也跟着退了下去。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庇佑,庇佑他能和林中黑蝉平安渡过这一劫,能活着走到山下,看遍这大江南北的美景。
想着想着,陆羡之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侧头一“看”。
一旁的矮林中传出窸窸窣窣声,忽的窜出一条灰扑扑脏兮兮的大狗,朝着他和林中黑蝉扑了过来。
“鬼想哥”刚想使出飞镖打那大狗,陆羡之却惊喜道:”刘五爷!”
这条大狗不是什么山中野犬,正是林中黑蝉所养的那只性格温驯的“刘五爷”,陆羡之失踪之后,他就有所预感,干脆把这条大狗放进了密林,不过他也未曾想到密林真的连通山下,倒叫刘五爷想法子下了山。
古来忠犬素有灵性,刘五爷见山口守着人不能进去,只好躲在山腰处等着主人归来。如今一闻到陆羡之和林中黑蝉的味道,立刻欢欢喜喜地窜出来奔向主人。
它闻见主人和陆羡之身上都有着遮掩不住的血腥味,似也觉出这两人伤势不轻,先围着陆羡之转了一圈,边转边在一旁呜呜哀鸣,转完之后又用鼻子碰碰他的膝盖,接着用舌头舔舐他的衣角。
“鬼想哥”道:“这狗倒十分懂事。”
陆羡之一面含笑,一面无声感叹道:“可惜蝉兄如今醒不过来,否则他若是瞧见了,心中定是十分欢喜。”
“鬼想哥”道:“你倒是对他情真意切。”
陆羡之道:“他救过我的性命,我自然要也得救他。”
“鬼想哥”忽道:“上回救他的是你,希望你也莫忘了这回救你的是谁。”
陆羡之抬头道:“我不会忘,等下山安定之后,我必会想法子还你这份人情。”
“鬼想哥”道:“不必还我,要还就还给哥舒大人。”
“哥舒秀?”
陆羡之先是咀嚼了一番这个仿佛带有魔力的名字,然后不紧不慢道,“你既事事都念着他,他为何舍得让你到这险恶之地来当个看大门的探子?”
若是别人说了这话,那就仿佛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可这话偏偏是从陆羡之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就只让人是惋惜与不平。
“鬼想哥”似也听出了这惋惜和不平,只道:“哥舒大人也是从微末之处爬到如今的位置的,他能受那些苦,忍那些寂寞,我为何就不能?”
陆羡之笑道:“李兄官阶虽小,志向却很大。”
“鬼想哥”笑了一笑,面露向往之色道:“我不过是想站得高一点,最好离得哥舒大人近一些,能天天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