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反复无常的梦魇仿佛一座大山似地镇在他身上,叫他怎么也醒不过来。
以至于现在落到了这样一无所知的境地……公孙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额边还有根筋一跳一跳的疼得厉害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嘴里一股淡淡的锈腥气弥漫开来。
幸好这屋子里还有一扇无比破旧的窗户——半边窗框已经烂了,将掉不掉地坠在那里,把挡风的稻草都拽下一角。
淡蓝色的天空堪堪缩成一小寸,冷风顺着这点缝隙灌进来,冻得人汗毛直竖的同时也带进来一点活气。
公孙策从这一角看出去,大致估了一下时间——如果自己昏过去的时间不长,现在应当是第二天的巳时末,从雁门关出发到现在三四天,若是还在路上,再慢也该遇上先遣军巡营的官兵了。
李军在他出发的同时紧急发函至先遣营,那么庞统那边也会马上察觉到自己一行人无故失踪的事情。
心里既然有了这点底,也就不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明知军中有内鬼,自己却非要……大概这就是“偏向虎山行”吧?公孙策忍不住苦笑,没想到咧开的嘴角被布条勒得生疼,只好赶紧把擅离职守的五官强行拉回原处。
现如今他最担心的唯有两件事。一是内鬼居然这么手眼通天地劫走自己,只怕是要有大动作,不知众人能不能应付得了;二则是那位重伤的统帅……到底如何了?
漫无边际地想了一阵子,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公孙策坐直了身体。
脚步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不知怎地,来人居然还颇为有礼地砰砰砰敲了几声门——不料声响过大,适得其反,反倒营造出粗暴的砸门效果。
可惜这明显是个大老粗,下一刻立马一脚就把门踹开,走了进来。
本身已经半散架的木门惨遭先砸后踹的双重虐待,“吱嘎”一声尖叫,眼见着就要罢工。
公孙策侧身避开一阵直冲而入的寒气,眯起眼睛,看到进来的是个穿粗布衣服的健壮男人。
男人嘴边一圈胡须,看着身量挺高。他单手端着个托盘,里面盛着一碗稀拉的汤水和半块看起来口感极差的窝窝头。
“呵,大人看着脸色还不错?”男人把餐盘往地上一推,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见公孙策不应他,男人这才作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给他把口中布条解下来,“大人可得小声点,我这人不喜欢吵闹。”
公孙策感觉布条狠狠刮过嘴角,带起一阵粗糙的痛:“咳咳……你、你是什么人?”
“粗鄙人一个而已。大人若有兴趣,不妨猜猜?”
公孙策上下打量他半晌,压下胸腔一口凉气,缓缓道:“你走来的时候脚步声齐整有力,放托盘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手指根处、虎口、指肚都有茧子。”他用下巴点了点男人,“现在你半跪在地上,整个人还挺得笔直。外族蛮子也……”
男人眉毛一挑。
“那看来不是外族了。”公孙策扯开嘴角,牵动了干裂的伤口,“嘶……我对你这张脸没印象,你不是庞帅手下的副将之一,你的顶头上司是谁?”
“难怪庞帅虽不喜迂腐书生,却对大人如此看重,原来竟是这样的人物。”男人啪啪地鼓了几下掌,脸色却不好看,“不过……是个人物又怎样?还不是得龟缩在这破烂屋子里苟且?”
“你怕我?”公孙策露出一点居高临下的笑。
男人倏地站起来,好像有点被公孙的笑激怒了:“你说什么?”
“哦……你真的怕我。”公孙策摇头笑道,“呵呵,那可真够窝囊的。我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怕我什么呢?”
沉默半晌。
“老子还轮不到一个阶下囚来指手画脚……滚!”男人红着眼睛粗声吼了一句,抬起脚踹在公孙策胸口上。
公孙策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把旁边的托盘都撞翻了,无甚热气的汤水淌了一地。
胸口先是麻木,紧接着铺天盖地掀起一阵尖锐的痛感,长驱直入地刺穿血肉,痛得他恨不得蜷成一团,拼命大口抽着气。
男人见他如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假模假样地道:“大人好好休息吧,可别想搞什么花样了。”
他转身还没走几步,只听见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阁下不、不敢现身,只敢让……让一个无名小卒来见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什么?”男人转身盯着还虚弱地躺在地上、但是睁开的双目分明清醒的公孙策。
“是吧?”他努力咽下口中腥甜的血,笑道,“门口站着的……那位阁下?”
男人满脸惊恐地转过头去,似乎想要争辩什么。
“公孙大人果然厉害,在下可是甘拜下风啊。”啪啪啪……门口走进来一个高瘦的身影,对着公孙策十分满意地接连鼓掌。
可当走进来的人转脸向另一边时,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微微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压下了男人惊慌的辨言:“丢人现眼的废物,还不快滚下去。”
公孙策听到这声音,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咳出半口血来:“庞统和我说起军中有奸细的时候,我曾经怀疑过所有和吴霖关系很近的人,不论身份、不论是小兵还是副将。只是、只是总还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贾宗良。”
贾宗良耷下眉毛,活生生作出一副“很是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