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交卷了吗?”他问隔壁。
欧阳旭如许多试子一般,正蹲在板子上扯着脖子向外看,闻言回过头:“你可算醒了,方才出大事了!考场里冒出一群鸽子,也不知是里面放出去的,还是外面放进来的!”
“鸽子?”萧索一脑袋问号,“有人舞弊吗?”
欧阳旭摇摇头:“还不知道呢!唉,可惜,可惜!说不准此次考试要废了,可惜了我这篇锦绣文章!”
萧索看看外面的葭莩灰,已经过了搁笔的时间,却迟迟没人来敛卷子。他打开自己的文章,从头到尾又检查一遍,稍稍放下心来——毕竟文章好坏作不得假。
“哎,他看你呢!”欧阳旭忽然凑过来,眼神瞥瞥对面。
李凤城鹰一般的眼神射过来,像要在他身上灼两个洞。萧索莫名其妙,自己与他素昧平生,有何深仇大恨,能让他露出如此仇视的目光?
众试子心中惶惶时,言浚正跪在地上给圣上穿靴子。桓晔好整以暇地系上颈边一颗扣子,睥睨着脚下,问:“言卿还有何话讲?”
“皇上,”言浚抚着他的一角袍子,“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此事既已发生了,也无法扭转。不如按兵不动,看他们如何动作。”
话虽如此说,可他清楚地知道此事有多难。贡院飞出近百只鸽子,周围老百姓争相观看,不到一个时辰已传遍京城。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扰乱科举秩序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皇上的面子挂不住了。这次科考是皇上特旨加考的恩科,他们不仅作弊,还如此堂而皇之地作弊,分明是在打皇上的脸,已经触及到了皇权的底线。
桓晔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方才却气得连杯子都砸了,可见他心中的愤怒已累积到何等程度。但是他还是要忍,也不得不忍。
可人总有忍无可忍的时候,言浚清晰地看到,他眼里刚刚被自己扑灭的火焰,又烧了起来。“皇上,此事要处置不难,但现在处置,此次参加科考的数千名试子,可就尽皆毁了。”
桓晔一言不发,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是在极力忍耐。
言浚忙晓以大义:“皇上爱惜人才,天下皆知。此次特旨加开恩科,无非是要将天下有才德的文士都收拢进朝廷,给他们施展抱负、为民造福的机会。若因此事,将数千名试子都处置了,将来还有谁来参加科考呢?”
“须知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试子,他们是各县筛选出的、才德兼备的、颇有名望的文人。他们若因此事受牵连,恐怕我朝会掉进人才凋零的境况。何况放眼朝野,如今有多少人对皇上存着二心。皇上若要培植……选拔几个纯臣,须得忍耐一时,从宽处理此事才好。”
桓晔起身走到窗边,沉默片刻,回头道:“卿有一句话,说得甚是有理。此次选出的试子,都是品学兼优的人尖儿。既如此,为何会出现集体作弊的情形?一二人或许有之,近百人同时作弊,未免太巧合了些!”
言浚忙道:“皇上圣明,这正是臣的意思。此事背后必有隐情,或许……还牵涉不少官员在内。如果现在就处置,这线索便断了。倒不如宁耐一时,暗暗访查,免得打草惊蛇。”
桓晔点点头,应了。
入夜时分,宫中传出一道旨意,却未处置任何人,只命秦欢将此次捉到的鸽子,尽数送到宫中去。
与此同时,桓晔又命巡城御史在各街市贴皇榜,称大内针功局要给番邦属国赏赐□□绣品,现缺缝人两名,令京中所有精通刺绣者,限期三日,交一份绣品进宫参选,中选者不仅能进针功局受封,还能得到赏金百两。
彼时沈砚正在礼部尚书郑铎家中,老头子听说此事,拈着花白胡须点头道:“皇上圣明,有君如此,我朝焉能不兴盛啊!”
沈砚眉头紧蹙,催他:“尚书大人方才的话还没说完,这赞美之词,是不是到了朝堂上再说?”
郑铎笑道:“文玉莫急,皇上的意思,这不是很清楚了!”
“清楚?”清楚什么?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在贡院里考试的萧索,万一皇上动雷霆之怒,将此次试子都下狱论罪,那可乖乖不得了。这家伙简直是灾星附体,一难还比一难强。
今日下午,他正在军营里练新兵,耳聪目明的沈三儿忽然跑来,说贡院里出事了。他急得无可不可,立刻去找言浚打探消息。
言浚没等到,他又转道去礼部衙门找经办此次恩科的总考官郑铎。谁知礼部乱哄哄闹成一团,尚书大人却不在衙门里。下面的小书办说他突发旧疾,回家歇着去了。沈砚又马不停蹄,跑来尚书府“探病”。
郑铎压根儿没病,不仅没病,还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一副向天又借了五百年的模样。沈砚虽然纳闷,却也不好拆穿,寒暄的话绕来绕去,总算绕到了贡院里。郑铎刚刚要说点有用的,外面小厮忽又跑进来,将宫中传出的旨意说了半日。
他急得要上树,这里老头子还慢悠悠的:“皇上这不是没处置,只是命人拿了鸽子而已。此举正是不想牵连无辜的意思。只要文玉你挂念的那个小学子没作弊,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怕什么!”
沈砚唉声叹气道:“大人这话说得太轻松了,沾上这种事,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况且现在闹得这么大,就算皇上想息事宁人,只怕也不得不考虑民意,严办此事!”
“你就放心罢!”郑铎晶亮的眼睛眨了眨,“咱们皇上圣明得紧,定不会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