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并不是怕于谦,而是自从被于谦收为亲传弟子之后,于谦已经比较少计算他了,有一些东西是因为当他是自己弟子,才会发怒,这一点丁一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再有一点就是丁一也对自己要召集十来骑去追杀数万铁骑的事,很有些后怕。
这真的是取死有道,若不是于谦赶到喝止,自己怕是绝对连命都没了。
错了就要认,这一点上,丁一还是有操守的,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往往感性会比理性更能左右自己的思想,回避错误时,当然也可以回避掉很多难堪、尴尬等不愿面对的情绪。或者每个人都会暗暗对自己说,下一次必定不会犯这性的错,但下一次真的面对时,下意识重复上次的错误反应,是很常见的。
只有直面错误,才会让自己警醒。
“侄少爷,我们都死了。”在丁一回到西直门的防区时,文胖子领着六十多人,无不透着精悍之色,向着丁一抱拳如此说道。他所说的死,是从法理上死亡,在兵籍上他们这些人都已经战死了。而现在他们的身份,就是容城在京师的店铺的伙计,慕丁容城这同乡大佬之名来投。
丁一拍拍文胖子的肩膀,示意杜子腾过来,把他们编入那七百壮士这中,每十人里面掺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至于告身文书,丁一在那七百人上报之时,早就做了手脚,现时兵部的部务是胡宁在办,丁一是存了心思,胡宁敢来点验,他就敢当场耍流氓暴打胡宁。凭他在京师保卫战中的功勋,又是要辞官的人,就是把胡宁揍上一顿,又怎么了?
谁知直到现在大战落幕,文胖子他们“死”完过来,胡宁也没有派人来点验。丁一把这个当笑话跟文胖子说起,后者“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侄少爷,哈哈哈,您是文武双全,只是这等事。却不是天纵英才便能懂的!”
胡宁是绝对不会来一个个点验的,这关头远远望过去差不多就得了。
吃空饷,本来就是大明朝常有的事情,何况现时京师保卫战里,随时要搏命的?不让将领吃空饷。例如孙镗在战阵里死死跟随的那些家丁怎么武装起来?孙都督还得自己掏腰包去赏赐他们么?要这样的话,大致上死了和于谦没区别。家里怕只有几两银子了。
事实上绝不可能的。连岳武穆都说过:“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
可见文官怕死和武官贪财。本身就是无可指责的。不怕死的文官有么?自然是有,但那没有普遍性;武官也有不贪,但仍然能奋勇作战的么?想来也有,但同样也不能奢望大家都这样。
丁一听了,不禁以手击额,吃空饷他并非不知道。只是没想过在这京师保卫战里,也同样存在这种情况,看来自己还是太过纯洁了。文胖子在边上看着,便又笑道:“侄少爷。不见得人人都如您一般,生财有道啊!”
从来京师之后,丁一真是没怎么为钱发愁,先前有王振罩着,又和王山把风家的产业瓜分了,又有大同守备太监之类的送的“土产”;到后面柳依依把大明皇家镖局做起来,加上丁一每有“抄袭”,柳依依便会弄出去贩卖,连桌面游戏《大富翁》和《龙与地下城》都不放过,何况于其他?
“说得也是。但此时此地,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节。”丁一点了点头,却袖手而立,望着那七百壮士与文胖子这六十人,“有着更为急迫的事,让我意识到,必须马上去做。”
而他们皆望着丁一。
这个在不断缔造传说的男人。
“以每百人为单位,每时辰轮换一次……”
丁一望着麾下壮士,认真地说道:“睡觉!”
因为石亨和孙镗都率兵去“护送”瓦剌人出关了,所以京师的防务,也就只能依靠招募士卒来负责,丁一便临时成了西直门这边的防守负责人。那么正常来说战事已毕也没什么好担心,但如果真要用到这些人,却就是事态失控,危急万分了。
所以安排休息,而不是让他们在大战之余吹牛打屁,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
丁一依旧身先士卒,第一个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这一回,并没再生起什么曲折离奇、起伏跌荡的事出来。
瓦剌人是真的退了。
而王越也来城头上拜师。
石亨是第一个过来金鱼胡同拜访丁一的高官。
他封侯了,武清侯。
从大同全军皆亡,单骑回奔,到此时封侯,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所谓人生际遇不过如此。
他来访丁一,访的不是丁如晋,是于谦。
因为于谦是不会收受什么礼物的,那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货,一心只想着身上不能有污点,一心只要把握大权、青史留名的人物,石亨以前也不是没有去找过于谦,结果尽数都是自寻无趣。
“容城先生的赏赐想来不会比老夫更低。”石亨是武人,说话倒也没有那么弯弯绕绕的肠子,放下茶碗抚须道,“只是大司马,恐怕为了避嫌,会在议功上面,亏待先生了。唉,只恨先生不是行伍中人,否则的话,这等功绩……”
丁一听着便微微笑了起来,石亨这话有点交浅言深了。不是说什么共同阵列于前,同生共死过,就有过命的交情。人要看所在的位置,若是大家都是负盾持弩杀在前头的军士,那当然一起流过血,杀过敌,就是过命交情;但于丁一和石亨所处的位置,单是这样,不见得就有什么交情。
而石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