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薛姨妈和宝钗也在,又都彼此行过礼问过好,方才落了座。
这边儿薛姨妈瞧着三春姐妹们一水儿的夹缎子春衫,迎春是浅黄色圆领绣浅绿缠枝莲的长衫,底下配着的也是浅绿色百褶裙,观之温柔可人;探春却是白底印红花交领窄袖对襟儿袄,裙子亦是大红色撒花曳地裙,神采飞扬之中带着三分英气;惜春乃是烟霞紫色印花长袄,配着月白色的纱裙,头上挽了一个小小的凌虚髻,又有两条小辫子垂着,看上去俏皮的紧。
薛姨妈不由得啧啧赞道:“瞧瞧这三个姑娘,个顶个儿的水嫩俊俏,到底是府里的风水好。”
王夫人瞧了几个姑娘一回,也笑着谦虚道:“这三个孩子都是我眼前长大了的,好虽好,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我说,倒是宝丫头,又念过书,知道的多,性子又好。竟是最出挑的!”
迎春一向话少,平日里木头人一般,高兴不高兴的都不会摆在脸上。探春因身份所拘,对王夫人称得上是马首是瞻,自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唯有惜春,本是宁国府嫡出的小姐,论起来比迎探二人更要尊贵些,此时听得王夫人当面说她不及宝钗,心里很是不忿,脸上难免就带了出来些。
宝钗本坐在她旁边,分明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怒色,只是也不好开口分辨,只得红了脸低头吃茶。
薛姨妈倒是不客气地点头:“要说起来,宝丫头是个懂事的。替我操了不少的心,若没有她,我也是多少事情弄不圆满的。”
王夫人又夸了两句,叹道:“可惜了,若是我的宝玉也能如此懂事,我也能省心不少。”
薛姨妈目光闪了闪,笑道:“别是冲撞了什么罢?姐姐不如叫人来瞧瞧?”
王夫人一向信奉神佛,听了这话也是心里一动。她可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想成是不学无术专门琢磨风月的纨绔子弟,况且自打娘娘要省亲以来,府里头糟心事情还真是不少。要不,就找人来瞧瞧?
也是不妥。
王夫人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为别的,元春省亲的事儿立马就要定了,怎么这个时候说什么撞客的话呢?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元春的脸面往哪里放?这个妹妹果然是上不了台面,想的不够周全。
这么想着,脸色便有些不虞。
宝钗察言观色,见王夫人不说话,便知是母亲的话不得了她的心。忙轻声笑道:“姨妈,这当口正是娘娘要省亲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些个事情呢?娘娘凤仪威重,便是有些个邪祟也必是远远避开了的。”
王夫人笑了,朝宝钗点头道:“正是宝丫头会说话。”
薛姨妈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这不就是当着面说自己不会说话?虽是捧了自己的女儿,却也没有把人家老娘当垫脚的道理!
惜春坐在下边险些笑了出来,忽觉底下脚被碰了一下,偏过脸去,见迎春正端着茶吃。也就伸手端起了茶,低头喝了一口。
王夫人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平日里不好说这些个鬼啊神的,该敬着的还是得敬着。”
又朝迎春几个道:“你们小孩子家不大懂,神佛都是轻看不得的。我倒有个念头,如今老太太总觉得有些身上不利索,横竖你们素日里也是无事,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替老太太抄抄经,也是你们的孝心,也能顺道儿养养你们的性子。”
迎春几个都忙起身答应了。
宝钗便笑道:“这么说来,不如我也从姨妈这里讨个差事,也来抄抄罢。”
王夫人喜不自禁,笑道:“好孩子,那敢情好了。”
宝钗便起身,笑着对王夫人福了福:“说起来宝兄弟头上伤着,我也总没过来。这会子不知道他可在屋子里?”
“我怕他脑袋上头着了风不好,这两日总没叫他出门。好孩子,你过去瞧瞧罢。”
宝钗便邀着迎春等一道儿过去。几个姑娘相跟着,便往厢房里去了。
宝玉这两天正在屋子里憋得难受,又怕贾政来考问他功课,倒也安安静静地看了看书。只是他性子实在与那经史子集的犯冲,若是看些诗词歌赋,他不说过目不忘,好歹最后总能烂熟于心。但凡一翻开了经书,便觉得头痛欲裂。
宝钗几个进来时候,宝玉正烦躁地在屋子里转磨。忽听袭人在外间儿道:“宝姑娘和二姑娘她们过来了。”
宝玉心里大喜,忙迎了出去。
宝钗见他额头处敷了药,许是因为天热,并没有包起来,忙拦着:“快别出来了,看那伤口受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宝玉笑道:“哪里那么娇气?”
几个人团团围坐在桌旁,宝玉便叫道:“袭人快些倒茶来。”
这边儿宝钗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宝玉说笑,探春偶尔应和几声,迎春惜春两个便是沉默着了。
那边儿王夫人心里存了事情,等着送走了薛姨妈,立时便吩咐了周瑞家的一番。周瑞家的领命去了,只过半晌,宝玉的寄名儿干娘马道婆便进来请安了。
王夫人捡那要紧的与马道婆说了,末了道:“我这心里就疑惑着了,这一程子老太太也嚷身上不妥当,宝玉呢,也不好。所以叫了你来,倒是替我分辨一分辨,可是不是撞客了?”
“哧……”马道婆笑道,“定然不是撞客了。要说老太太是撞客,倒也说得过去。只浑身懒懒的不爱动弹,又不想吃饭,找人来瞧也说无大碍不是?这就对上了。宝玉再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