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战死,秦堪封侯,秦堪有后……
一天之内,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令大臣们感到无比震惊。
金殿龙椅上,朱厚照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显示出此刻不容质疑的决心。李东阳和杨廷和悄悄互视一眼,二人闭上嘴一言不发,对朱厚照的封侯决定等于默认了,而另一位大学士焦芳则看了看朱厚照身旁恭立着刘瑾,二人目光交会,刘瑾不易察觉地微微摇头,焦芳心领神会,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也没出声。
司礼监不敢反对,三位大学士也没有反对,吏部户部等六部尚书侍郎都是混迹朝堂大半辈子的老狐狸,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此刻也纷纷闭嘴不语。
大明文官似乎专为反对皇帝而生,这种反对已朝不健康的偏执方向扭曲,几乎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所图者唯直名也,敢反对皇帝的人都是好样的,都会赢来满朝文武和民间百姓一片赞颂,是不惧强权坚持正义的代表,若能惹得龙颜大怒打他十几廷杖,文官们则像中了彩票似的欣喜若狂,伤得越重他在士林里的声望越高,在民间的清名越盛。
他们总会不自觉的将自己高高放在道德和正义的制高点上,一波接一波地向代表昏庸暴的皇帝发起攻击,可谓前赴后继,舍生忘死,自损求名的心态在大明立国一百多年后变得越来越扭曲,文官们也越来越疯狂,当精神正常的皇帝面对朝堂上几百个疯子时,只能选择妥协退避,于是臣权步步紧逼,皇权逐渐减弱,此消彼长之下,造成了如今大明皇帝憋屈的现状。
但今日的朝会不一样,几名站在朝班前列的大学士,各部尚书侍郎眼尖便能发现,今日的朱厚照俊脸隐隐罩着一层淡淡的杀气,对秦堪战死的愧疚,对秦家妇孺的同情,以及多日来被大臣们顶撞责备的委屈,今日全数化作滔天的怒火,隐藏于平静的表情之下。
真龙就是真龙,年纪再幼小,他也是真龙天子,龙能藏于九渊之下沉寂隐忍,也能腾于九天之上兴云布雨。
追封秦堪为山阴侯的旨意刚下,礼科给事中熊庆猛地一个响头磕在大殿金砖地板上,眨眼间额头便渗出了鲜血。
“臣反对!陛下封爵不妥,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厚照勃然大怒:“混帐!你好放肆!朕意已决,此命不改!”
熊庆脸色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像只不服输的斗鸡,怒声抗辩道:“陛下若不收回成命,臣当廷撞死玉阶!君上昏庸,天无白日,臣无力扶挽,只求一死!”
朱厚照怒极反笑,仰天哈哈几声:“刘瑾。”
“老奴在。”
“这事交给你了,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
“陛下放心,老奴定为陛下分忧。”
朱厚照看也不看满朝文武难看的脸色,袍袖一甩,径自下殿回了内宫。
朱厚照走了,刘瑾没有跟随而上,反倒两手交叉大模大样站在金殿龙椅前,以一种神灵俯视苍生的目光看着满殿大臣,脸色充满了讥诮。
真是一群作死的人呐!平日里唱反调也就罢了,今日秦堪死了,陛下正是心头冒火的时候,连杂家如此瞧秦堪不顺眼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你们的眼珠子被当成泡儿踩了么?
站在龙椅前,看着殿下跪着的熊庆和众臣,刘瑾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道:“除了礼科给事中熊大人,还有哪位大人觉得不该给秦堪追封山阴侯呀?”
阴阳怪气的语气,讥诮讽刺的表情,顿时令大臣们愤怒万分,当即又有十几个言官御史站出朝班,凛然不惧地盯着刘瑾,齐声道:“我等反对!”
刘瑾尖着嗓子桀桀怪笑几声:“甚好,诸公风骨可嘉,杂家便送你们一程,殿前大汉将军何在?”
数十名披甲大汉将军涌入。
刘瑾淡淡挥了挥手:“摘去他们的官纱官服,拿入诏狱杂治。”
十几名大臣被大汉将军粗鲁地架走,只留渐行渐远的“阉狗,奸贼”的骂声。
刘瑾看着他们的背影嘿嘿冷笑,目光如同看着一群死人,对他们的骂声充耳不闻。
文官,终究是一群嘴货而已,真不懂啊,历代的陛下怎会如此忌惮他们?
殿内,满朝文武脸色愈发难看,却敢怒不敢言,杨廷和禁不住再看了一眼李东阳,脸色愤慨中带了几分灰败。
西涯先生果然没说错,秦堪一死,刘瑾的气焰果然张狂了,瞧他站在龙椅前威风八面,俨然一副“立皇帝”的模样,往后的大明朝堂会走向何方?
追封圣旨临门。
这道圣旨并没有给愁云惨雾的秦府带来多少喜悦,这几日秦府处在极度低迷的气氛中,唯一能给灰色惨白的秦府带来一丝喜悦的,恐怕只有曾经的二小姐,如今的二夫人金柳怀了秦老爷骨血这件事了。
至于朱厚照追封秦堪为山阴侯的圣旨,委实令人高兴不起来。
人都没了,爵位再高还有什么用?当然,有了这个爵位,秦家是不会倒了,府里的管家丫鬟杂役等下人们也终于安了心。
宣旨的宦官刚离开,紧随着上门的却是司礼监派来的一名随堂太监,他奉刘瑾之命带来了全副的灵棚灵堂等丧事器物,以及四十九名道录司遣来做法事的和尚道士。
这些人和东西的到来,令秦府的气氛愈发哀恸万分,不少丫鬟杂役当即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主母杜嫣愤怒地冲到前院,二话不说将陪笑不已的随堂太监暴揍了一顿,那些和尚道士也被秦府的下人们赶了出去,一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