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龙榻的是崇延的三弟,一个被刘百架空的洛阳看门人。刘百年过五旬,虽姓刘,却跟刘华歆没有半血缘关系,这个姓也不是跟刘凌一样属于外人赏赐的荣耀。
刘百看到地方送达的战报,眉头紧锁,旁边的妻子好心给他冲了茶往前推了推,刘百却一声长叹。
“夫君,身体要紧。”
“我早就劝陛下不要南下伐梁,梁朝虽然僻处江左,但贵为华夏正统,讨伐时机尚未成熟,匈奴贵族贼心不改,应该先铲除他们。”
“这事您跟陛下说了吗?”
刘百道:“没有,倒是跟盛王谈过了,盛王殿下根本不把那些贼人放在眼里,他说陛下把洛阳交给他看管,绝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那个自大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匈奴的铁骑有多强大!”
“兵权在夫君您手上,而洛阳城失守却会记在盛王头上,这其中利害,夫君该懂得权衡。”
刘百抬头,看着风韵犹存的妻子,当初娶这女人只是因为她肤白貌美,没别的。她跟着自己常在沙场出入,四海为家,这女人并未老去,反而打磨出更炫目的光辉。
“盛王虽蠢,但毕竟是陛下的弟弟。我明日再劝劝他,如果他不肯告知陛下,那就我来写这封信,不能再拖了。”刘百双眼眯了起来,那是野兽盯准猎物才有的眼神。
“天黑了,这茶不喝,服侍我睡觉吧。”
——
“过来,嘿…嘿嘿!哇啊啊啊啊!!!!”
贺知年奋力狂奔,钻进马车,孤云随后而至,拿翅膀不断扇贺知年的脸。
贺知年吃了一嘴的毛,嗷嗷大叫。王病把看一半的书放下,孤云立刻蔫了吧唧地收了翅膀,跳回王病的腿上,打滚。
“公子,这鸟傻,蚯蚓都抓不到,白长这么大一对翅膀。”
王病起身,把贺知年一身的鸟毛拿掉,道:“知年,你功课没落下吧?”
“都背好了,我还跟军队医官学了很多东西。”贺知年起身,得去准备“药”了,王病静静看着他走下去,叹了口气,像安排好的,不一会儿,岑立端着“药”上了马车,喂他,纠缠,出兵到现在,第五天了,都是没什么两样,幸福。
这几天王病所担心的事情都好了起来,上天似乎开始注意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连几天,好消息接踵而来,砸得王病有些恍惚。
早上孤云带回来的消息,司马卫已经找到司马烨了,父子团聚,并且说他们愿意与刘华歆合作,为刘华歆打开洛阳的第一扇门。
王病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只是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岑立的时候,岑立只是轻笑而过。
前几天的行军速度实在不理想,岑立并不挑隐蔽山道走,直接走的官道,一路披荆斩棘南下,解放被奴隶的匈奴,壮大自己的力量,但也有随时被楚军围剿的危险,岑立却像铤而走险的输了全部家产的赌徒,楚军来了就杀,到了晚上就整军以待,游走不定,这很像胡人逐水草而居的作战风格。王病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现在楚军都被梁军吸引了注意力,根本不用怕屁股被狗咬。
“刘百?”岑立把新鲜的兔肉撕成条状,放在手掌心,孤云啄得他掌心微痒,“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啊。”
王病接过他的话,道:“该是员猛将,我记得去年洛阳城北大夏门就是被他攻破的,那你准备…”
岑立:“对不起…”
王病掀开裘被起身,手绕过岑立的脖子,攀上去,如蜻蜓点水地吻了他,淡淡地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跟着你了。”
岑立把王病的身体抱住,不让他下落。
“他必须死,我要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岑立把脸埋在王病肩头,“所有伤害你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
——
八月初九,陈节元收到刘百的书信,亲自交给崇延,又一次被殴打出主帐。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刘华歆这只丧家犬只会狂吠,成不了气候,他现在有一统天下的大事要做。
陈节元一瘸一拐走回自己的帐篷,两日没人送饭来了,他坐在榻上,躺下,回想去年还在洛阳,那个把奄奄一息的他抱起来的人,和刚刚搂着白色女子交丨合并下令把坏了他美事的人赶出来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已经从高高在上的军师被打回原形,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可以成就楚国的人,崇延只是需要一块可以踏上巅峰的石砖,他已经从将军逆袭成了皇帝,不是已经在巅峰了吗?那他陈节元呢?用完就丢的东西罢了…
据刘百信中所说,刘华歆从平阳起兵,这需要时间,崇明的淮东军才离开平阳不久,想来一切都是有计划的,是哪只手在阴谋的背后搅乱这个天下?他的直觉告诉他,刘华歆绝对不是只手的主人。
现在还没拿下汝南,却有了后顾之忧。
陈节元把手腕放在额头上,低低地笑了起,一群只会用手里的刀斩杀牲畜的人,竟然还妄想做天下之主,多可笑,更可笑的是,自己曾经竟然还坚定不移相信这个笑话。
质子陈节元已经失宠,这只群狼中的小羔羊已经失去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失去皇帝这把保护伞…等等…他是怎么失去的?好像他也没做错什么…
陈节元闭上眼睛胡思乱想,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急而乱。
卫夜带着医官急匆匆进来,不需要通报,军师的帐门口根本没有人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