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走到榻边看榻上血色全无的脸,王病似乎能感应到他一般,过了一会就醒了。
岑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找到贺知年了,他在敌楼里,孙离为了带他出来被楚兵抓走了,我在想办法救他。王病,你听我说,我们需要你帮忙,只有你能办到的事情,没有人能替代你。”
王病皱着眉转头不去看他,一觉醒来浑身都痛,只能咬牙强忍着寸寸肝肠被绞断又接上再绞断的无休止的痛苦。
王病边听岑立说的计划,一边想着到底是什么虫一直在啃咬他的骨头,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烈的痛感,他忍不住想,这还是人的身体吗?为什么一觉睡醒会这么难受?
“就是这样,你怎么了?”岑立看到他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以为他是热,帮他拿蒲扇扇着,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这间破房子通风不好,六月天像在锅里蒸一样,得早点把他移走,这里不是病人能呆的地方。
“别扇了!”王病嘶哑着声音低吼说,他的双腿还是没有感觉,想翻身蜷缩起来都办不到,把手放在额头上挡住脸。一阵阵的风像是化成刀刃窜进他的头颅里,光是忍着就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所以他没发觉这句话说得多重,多么伤人。
岑立木然地放下蒲扇,无措地看着他,起身要出去。
王病转头看着他:“不要…叫刘叔。”
岑立:“我不能看你这样,五叔是医者,让他看看你好吗?他一直在照顾你。”
“不要。”王病这次回答地斩钉截铁,但是这两个字仿佛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说话,一直强咽在胸口的痛苦闷哼声就都泄了出来,他想,竟然都被看出来了,干脆就别忍了。
“咳咳咳咳咳,刘叔,每次来……我都,好难受,不要……咳咳,不要唠烦他了,咳咳咳。”
“可是你……”岑立被他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吓了一跳,站在榻边着急地看着他,王病一句话,却让他茅塞顿开。
他还记得进城之前,王病也是突然晕倒,连脉搏都没有,可是他醒过来后还是好好的,还能说笑,从没像现在这么……让人看一眼都要心碎的脆弱。
岑立去牵他的手,入手是烫得不像常人的手,强迫自己柔声哄着他道:“好,不叫他。”
“…抱我,岑立,抱抱我,咳咳,抱我我就,好了,咳咳咳咳咳咳…”
王病把他们的十指相扣的手举起来,泪眼朦胧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任由岑立的手绕到后背,把自己抱了起来,王病尽最大的力气回抱着他。双腿不便的原因,他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岑立身上,像在狂风呼啸的悬崖边抓住根藤蔓,又像靠着傀儡师操控才能活动的木偶,所以王病毫不怀疑,如果岑立有了想要松开的念头,那他一定会掉进万丈深渊,或是像失去提线被废弃的傀儡,那会要了他的命。
其实被抱着反而会压得更疼,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活着全是为了这个人,他不怕死,却因为这个人厌恶死亡。宁可为了他地痛苦活着,也不要为了自己脱离苦海去死。
“殿下,两百人已经顺利出城了。”
刘辉业许久不见岑立出来,自己去敲了门,隔着门耳朵竖得老高,道:“殿下?接下来该做什么?”
门的另一边传来岑立的声音:“高悦回来了吗?”
高悦刚关上大门,回来了,手里拿着布告,还推了只木制的四轮车进屋。
“殿下,高悦回来了。”
高悦看到刘辉业在听墙角,走上前小声道:“康王殿下,太子殿下在里面吗?我已经把布告和四轮车都带来了。”
岑立开了门,把二人迎了进去,刘辉业忍不住伸长脖子看着,却看到那人正坐在榻上,朝他们微微笑着。
刘辉业如坠冰窟。
“辛苦你了,高悦。”岑立看着他说,接过布告,递给王病,搬了张案到榻上,看着他柔和的眉眼,手上不停地磨墨。
众人屏息以待。
王病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过了将近一盏茶时间,王病抬头,白得不可思议的的脸颊,病态的神色,唯有那双眼睛,如点墨星辰,抬起眼帘的瞬间仿佛能射出动人心魄的精光,看人的时候又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盛满温柔的笑意。
王病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岑立,淡淡道:“没问题。”
岑立笑了起来,递给他笔,把磨好的墨放在他左边,在案上展开纸张。布告是崇明亲自写的,王病专心按照上面的语气,尽力模仿他的笔迹写着,还让岑立再给他张纸,在上面涂画,岑立一直在看着他。
王病:“假扮驿使的人举足轻重,一定要特别小心,这是勘合时用的另一半符契,加上火漆,都按照我画的这个图案做,一定要精细。”
刘辉业惊道:“你怎么知道符契和火漆长什么样?”
“去年十二月楚军攻破悬瓠城后开了三天三夜的宴会,当时一名楚国驿使送递军报,因无人接应半路被残余梁军杀死,我路过翻了他的包裹,看到封了火漆的信和符契,又听到后知后觉的楚军在说光明将军的信还没送到。”
刘辉业:“……”
王病继续朝岑立道:“兵法云‘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两百骑兵在城外埋伏,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杀死敌军,而是分散拖住楚军,给城内的士兵制造机会,骑兵需要战马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务必先让城内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