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的县城山道遇伏,整个马队除喻少爷外无人生还。喻少爷连夜奔逃回京,冲撞宫门,被守值的宫卫发现时只剩了半条命。宫卫得知来人身份不敢擅作处理,立刻禀告了陛下,喻府老夫人亦得到消息,当即赶至宫中,慷慨陈词恳请陛下捉拿真凶,还她儿一个公道。
喻家已非将门,至多算是甫京旧贵,但随着宁王归京,喻妃被迁出冷宫,喻家的地位渐渐就变得暧昧起来,而马队归戍又是奉了圣命的,说到底也是官家的事,喻少爷遭人暗杀没什么,马队被劫却是陛下不能坐视的。
大半夜睡得好好的被叫起来的神武帝显然很不悦,一众太监宫娥包括侍夜的妃子全都在勃然大怒的陛下手里遭了殃。不过,只有江凭阑和皇甫弋南知道,他究竟在怒什么。
喻衍是必须要死的,但绝不该死在甫京,更不该死在归戍的途中。神武帝早就为他的死做好了安排,准备在那天高路远的边关来一场十分恰当的意外,却不想,竟有人胆大包天脑子进水在这个时候跑去伏击马队,真要杀了喻衍也就罢了,不过费些心力善后,结果却是非但没杀成,还让人给逃了回来,不仅让人给逃了回来,竟还放着他直接跑到了宫里头!
这下,想装傻也装不成,想只手遮天也遮不住。到底是哪个混账胆子比天大用处却比针眼还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据说喻少爷是慌不择路才逃到宫门外的,奄奄一息的喻少爷顽强坚持到喻老夫人来,在昏厥之前及时呈上了关乎凶手身份的物证,气得神武帝险些眼睛一翻闭过气去,哦,不是气喻少爷,是气那东西的主人。
其实嘛,就算没有物证,聪明点的也能猜到,这种缺心眼的事,除了咱们的东宫太子,还有谁能干得出来?自以为杀了喻衍是一箭双雕,既能向陛下邀功,又能给宁王一点颜色看的太子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挑唆他伏击马队的幕僚,就是宁王的人。
陛下虽然气,可太子毕竟是储君,出了这种事,总归要替他端着,却无奈喻老夫人是跟他同一时间知道真相的,又一改平日低调隐忍的性子,恳请陛下一定给个交代,这下子,端也端不住,只得暂且压下再作处置。
第二日,陛下急召内阁重臣密谈,最终确定了一个“两头好”的方案。罚太子禁足东宫一月,一月内不得问政,并削其俸禄半年。喻少爷虽受重伤,却是捡回了命,因此这个惩罚倒也算恰当,不过一个月不得问政的后果可轻可重,倘若一月之内无大事,那么对太子而言或许不痛不痒,反之,则很有可能动摇他那东宫位置。
对此,众臣一致认为,呵呵,怎么可能无大事?就是没有事,咱们的几位皇子也会搞出点事来的。
既然要“两头好”,那么罚了太子,自然也要适当抚恤一下喻家,于是陛下又给喻府送去了“抚恤金”,特赦喻家少爷安心在京养伤,边关那边暂时就不必再去了。
对此,众臣又一致认为,这种东西都是表面上的说辞,其实陛下的意思是,从此以后都不用去了,要不然喻老夫人也不至于消火。
外边风是风云是云,宁王府里那对贼夫妻却面对面坐着,一个闲闲喝茶,一个闲闲剪指甲。
剪指甲的那个漫不经心道:“喻小公爷还蛮厉害的嘛,不过给他送去一颗救命丹药就领会了咱们的意思,确是可造之材呐!能屈能伸,孝顺懂事,身手一流,头脑一流,长得也是一流……”
喝茶的那个脸越来越黑,“你好像很喜欢?”
“喜欢啊。”江凭阑漫不经心脱口而出,忽然觉得哪里吹来一阵阴风,一抬头看对面人脸色不大对劲,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打了个马虎眼哈哈笑了笑,“不是,是欢喜,殿下觅得良将,我替殿下欢喜,欢喜……呵呵呵。”
皇甫弋南却好像根本没有在听,默了默道:“乘风。”
窗子口立刻倒挂下来一个人,“主上有何吩咐?”
“你上回说,喻少爷伤着了几根肋骨?”
“回主上,四根。”
“记好位置,以便日后保护王妃。”
“是,主上。”
江凭阑:“……”
半晌后。
“乘风。”
“王妃有何吩咐?”
“这王府没法待了,跟我到养贤院办公去。”
三刻钟后,掌院大人带着她的随从们出现在了养贤院门口,她出现的时候两手叉腰气势磅礴,静默三秒后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身后,李乘风和商陆也跟着幽幽叹出一口气。
这叫个什么官呢?让她来好好梳理一下。古有翰林院,那是个书院,是个了不起的书院,李白、杜甫、苏轼、王安石、司马光,都是从那里头出来的。这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书院,在皇甫,有一个等同于明朝时期翰林院概念的书院,叫睿明院。睿明院的掌院学士官从二品,比她这个养贤院掌院学士整整高了两级。
同样是书院,同样是书院的掌院学士,为什么差这么多呢?
她起初也是不理解的,当她第一天走进这座表面上看去富丽堂皇的书院,看见里头疑似抠脚大汉、杂耍艺人、洗菜大妈的书院学生时,她就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朝议时众人听见这个官名会努力憋笑,明白了为什么有传言说:“哈哈哈哈哈那个养贤院啊,不就是个养闲院么?怎么,专门供养闲人的地方还需要掌院学士?这是要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写字吗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