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到太后的御帐的时候,里头已经传出了完颜绰“咯咯”的笑声,说话也柔媚动听:“延休,你也是够了!我用的熏衣香好闻,那赐一点回去,给你也熏一熏……”然后传话出来要温水净手。
旁边的侍女把装着温水的银盆递到王药手里,努努嘴示意他送进去。王药握拳思忖了一会儿,把银盆接过,低头钻进毡包里头。
里头果然是一阵暖香,完颜绰倚着榻侧躺着,面前小几上放着一叠奏折,还有一大琉璃碗的酥酪浇樱桃。雪白的酥酪,晶莹的红樱桃,配着她大红的衣衫,白净的皮肤,娇慵地把脱了靴子、穿着白袜的脚伸在榻外。瞥见王药端温水进来,银牙微微一咬,招了招手,却是对下首跪坐给她念军报的耶律延休说:“快,洗一洗手,给我挑最好的樱桃。”
这位将军大概还不怎么习惯伺候太后,略有尴尬地看了王药一眼,上前要洗手。王药冷冷道:“你先洗了,难道叫太后洗你的剩水?”
他这下更是进退维谷,瞧瞧王药,瞧瞧完颜绰,再瞧瞧王药,再瞧瞧完颜绰。
完颜绰觉得好笑,作壁上观,却见王药端着水到她面前了,穿着窄袖的粗褐,双臂比往常瘦了一圈的模样,大约因为伤口作痛,强撑着却仍有些颤抖。靠得太近了,她抬脸看看他,突见他眉间一道皱纹,刻在浓密的双眉正中,她心微微下沉,伸手在水里荡了荡,敷衍着算是洗了手。
王药的目光瞥向案几上的琉璃碗,酥酪冰过,在樱桃上形成了薄薄的缭绕的雾气,他眉头一皱,那条折痕愈发变得沟壑一般,双目相碰,他低声道:“少吃冷的!”
完颜绰心里一揪,用力把他的手一推:“关你什么事!”
心里又酸又气,不想理他,又不想他离开,又想狠狠地气他。完颜绰对呆呆发愣的耶律延休说:“我要批折子,你从琉璃碗里,挑大的、红的樱桃,多蘸点酥酪,喂给我吃!”挑衅地横了王药一眼。
耶律延休不敢违命,上前在银盆里洗了手,然后瞪大眼睛,仔细挑选了一颗又大又红的樱桃,又饱饱地蘸了雪白的酥酪,送到完颜绰脸边。她手都不动,直接从他手指上把樱桃叼了过去,舌尖有意无意还在他指尖舔舐了一下。耶律延休手一抖,王药也是手一抖。
完颜绰用眼角余光看着他,他表情是平静,可她熟悉的,他颈侧的血脉鼓胀起来,蓝色的血管仿佛还在搏动——没错,生气了,妒忌了,快要怒发冲冠了。
她挑衅地撇脸看看他的头,他头上只裹着幞头,而且头发当然不会真的竖起来,但她已经够满意了,掩不住地微微一笑,侧头对耶律延休说得更是千娇百媚:“再挑一颗嘛,要又红又甜的……”
耶律延休上阵打仗勇猛不畏死,此刻伺候太后吃樱桃倒是出了一身的汗。他对面那个端盆的也是一身汗,额角一层晶莹,大约在强行忍痛,目光都有些漂移,手更是抖得厉害。好容易完颜绰摆摆手表示不想吃樱桃了,耶律延休才松了一口气。他手上沾满了酥酪,想舔一舔又觉得御前失礼,完颜绰何等精灵,笑道:“现成的奴才,你不叫他端水给你洗手?”
“王……”耶律延休觉得叫“枢密”不合适,但叫人家奴才也叫不出口,只能招招手表示自己要水洗手。
王药挺着脊梁,缓缓端着水过去,见耶律延休大大咧咧的双手伸过来要往水里插,他突然双手一抬,把一盆子水尽数泼在这位大将军的脸上。
看着“奴才”翻身忤逆,而当将军的一脸懵然,撒开着双手,浑身滴滴答答滴着水。完颜绰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11.11
太后笑了,耶律延休也只能黑着脸,忍着蓬勃的怒气,自己伸手拂拭身上的水痕。
完颜绰嘟着嘴说:“延休,你是男人么?给人这么欺到脸上,也不闻不问?敢不成学韩信甘受胯_下之辱?”
耶律延休还没反应过来,王药已经反应过来,抢在前头说:“耶律将军,既然太后发话了,咱们不妨以男人的方式对决。你可愿意?”说罢,还文质彬彬地拱一拱手。
耶律延休本来就一肚皮的怨气,见王药居然还敢挑衅,又见他瘦瘦的身板儿,发黄的面色,还有他身上的那顿鞭子还是自己亲手抽的,有多厉害他最清楚——就这样了,还敢找死?!耶律延休眯了眯眼睛,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奉陪也不像了。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
王药扯一扯唇角,率先出了帐门。
完颜绰发觉,挑起了两个人的打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王药的鞭伤还没有好!
但见耶律延休也拔脚出去了,她嘱咐“留情”之类的话无论如何不好出口,呆坐着想了一会儿,听见外头叫好的声音已经一浪高过一浪,只能也跟着出去观看。
契丹人把摔跤当做娱乐事,日常小伙子们还要没事来上两局,这次这两位身份悬殊,外形也悬殊,又是剑拔弩张斗鸡儿似的表情,这场打斗只怕好看得紧!不用招呼,四面立刻围成了好大一个人圈儿,个个伸着脖子往里瞧,为自己心目中期待的英雄呐喊助威。
圈里两个都脱了外头长衫,穿着里面的短打。身形上看,王药个子没有劣势,但瘦一圈。开打的架势也不相同,彼此观察了一阵,耶律延休先扑上去,王药灵巧,闪躲了几回,但旋即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完颜绰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