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大人请拿好。”
他们没有称呼错,这群人走进来时无官无职,可只要过了这场殿试就是进士,然后接受朝廷授职,翰林院编修、庶吉士、主事、中书……最不济也是个知县,当然担得起一声“大人”。
很明显邈梵不适应这个称呼,接过文牒道了声谢,又顿了顿才说:“大约我是做不了什么大人的……”像是跟小太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更衣过后,他们就被匆匆“转手”,由另外品级更高的宦官带往奉天殿。
偌大的宫殿之内,摆放了数张案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备,而正对大殿正门的上方,为紫檀雕栏须弥座地坪,上置有紫檀浮雕耕织图围屏和紫檀弥勒宝座,还有足踏、座褥、靠背、迎手,座旁的青铜仙鹤炉腹部燃着薰香,袅袅青烟从细长的仙鹤喙中吐出,两侧的东大案和西大案上分别立着青花贯耳尊、霁兰天球瓶、青花双耳尊、五彩山水鹿头尊。
珠帘摇动脆响,从内殿走出一位玄衣黄裳的少年,头上冕冠乃是七彩玉珠十二毓,冕服日月在肩,星山在后,两只袖子则分别绣着五爪金龙和华虫。只见他走上地坪,撒袍坐上宝座,珠毓垂下遮住大半的脸,只能依稀辨得是个极为年少的男子。
邈梵有数月不曾见过君九,此时本想好好看一看他,可才匆匆抬眼,便被身旁的人扯着袖子跪下去,然后耳畔响起铺天盖地的赞拜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像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傀儡般完成了这项行礼的仪式。
君九抬手,缓缓道:“平身。”
也不知他是刻意压住嗓子还是为何,邈梵总觉得他的声音较之以前更为低沉暗哑,仿佛失去了少年的清透澄澈,唯余深沉。
礼部官员出列说话,好像在朗读颂词还是什么冗长的仪式,邈梵不知不觉走了神,居然想起了在南山无庄的日子。
那一天下着大雪,他们在无庄外生火烤羊腿,有阿九、小七、千千和他,还有葛密。他吃了热腾腾的素馅饺子,小七和阿九有些小别扭,葛密来偷酒,被千千抓个正着……
身处穷奢极欲的大殿,耳畔还充斥着浮夸华丽的辞藻,邈梵却在怀念那朴实美好的一日,怔怔愣愣。
直到礼毕,各位贡士该入席应试了,周围人都各自散去,唯独他还站在大殿中央,神情惆怅。
宝座上的君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身旁宦官发觉不对,急忙跑下去拉开邈梵,低声道:“您该答题了。”
邈梵回过神,瞭眼望向君九的方向,却只看到他转过身的侧影。
宦官急忙道:“别乱看!以下犯上是要砍头的!”
邈梵没搭腔,闷声走到角落自己的位置,摊开卷纸挽袖磨墨,然后埋头书写了起来,甚至没有看一眼试卷上的题目。
他不需要看,他也不会作答,相反,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君九。
他来此不是答疑,而是解惑。
黄昏时分,千千在宫门口等到了殿试结束的邈梵。他随着人群走出来,密密麻麻的青色人影当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开心地跑上去:“考得怎么样?”
他先是摇摇头,抬眸略带愧疚:“我没有答题,肯定不能中了。”
“不能就不能呗,只要你平安出来,比什么都强。”千千拍着胸口,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我多怕阿九找你麻烦呀!”
他笑了笑:“我倒觉得是我找了他麻烦。”满满一篇纸都是质问和斥责,他已经能想象到傲慢的君九看见这些时的表情。
“呀!你见到阿九了呀?”千千瞪大眼。
“见到了,但没说上话。”他微微一笑,牵住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她嘻嘻地笑,小鸟依人地倚着他,说话也叽叽喳喳的:“总算了结一桩心事啦!这下你和我都可以休息一段日子咯,相公你说我们去哪儿玩儿?要不要离开京师呀……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邈梵认真想了想:“我想去于阗。”
“那是什么地方?”
“在西域,是古之佛国,法显传和大唐西域记都记载过于阗,只道其国丰乐,人民殷盛,尽皆奉法,以法乐相娱,僧众数万人,多学大乘。华严经、大般涅槃经、禅法要解、胜天王般若经……诸多经典都由此地传入中原,还有很多得到高僧也是于阗国人,如提云般若、实叉难陀……”
他向往佛国圣地,可千千却觉得不感兴趣:“都是佛祖!我们去那儿的话怎么玩儿嘛!”
邈梵思忖须臾,道:“我们可以研讨佛经典籍,很有趣。”
千千两眼冒光:“我们要学新的欢喜禅吗?!”
邈梵深深地望她一眼,叹气道:“你想多了。”
她生气甩手,跺脚恨道:“那我不去!无聊死了!”
“不会无聊的。”他重新拉起她的手,唇角翘起,“温故而知新,我会时常帮你温习,以免你忘了。”
经过上次的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