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知道我养小动物。”
吴樱秾笑了,有点恍惚,手拿到头上摸着头发,“是花膏说的……”
“你们又见过面了?”
“嗯。”
她腼腆地笑着。“我真的觉得那种痛——是真实的。”
“嗯,那又怎么样。”
殷沓沓喝着咖啡说,“人都会经历灭顶之痛,但是人依旧会活下来。”
“殷小姐很坚强,我很佩服。”她说,“可我不行。我快要疯了,我的亲人死了,我最亲爱的,心爱的小东西,那个柔软的,温柔的,可爱的,会笑的小东西死了……我也跟着她死了吧。为什么不让她过十年再死,为什么不让她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是的,人生,她是人,是切切实实的拥有灵魂和爱的生物。如果她十三岁死,我会很舍不得,会流泪将她埋葬,但日后我想起她,嘴角会挂着微笑。可是她死时只有四个月大……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将她带走!为什么不将她留下来!不能让她在我身边,或者仅仅是在某人身边,吃不好,睡不好,但是只要她能活着……死亡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东西,你不知道它是什么,真的不知道,但是你畏惧它,憎恨它,就像是它是你一世的仇敌一样。或许是因为知道人终将死去,自身的一切也会被死亡带走,所以恨它。”
我回到家,看到她小小的尸体。伏在冰凉的地砖上,杂乱的白毛铺开,毛尖还带着黑色的污迹。我抱起她僵硬的小身体,流着泪对她说,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有痛,不会有咳嗽,不会有被强行灌水的痛苦。我的悲伤无处诉说,我的悲伤转为愤怒。小狗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因为世界就是残酷无情的吗,我恨这个世界,不让小狗活下来的世界不是好世界,我不爱这个世界,我不爱了。
“结果我发现,比不爱这个世界更糟的是,不爱自己。仇恨实质上是对自己的。”
吴樱秾也喝了口咖啡,说,“我讨厌无能的自己,因为某种意义上,小狗是死在我手里的,我老是在想,如果我再给她垫的报纸铺得厚一点,不让她腹部着凉,如果我不听别人说肉好,就给她喂肉,导致她腹泻,如果我不把她放在桌上,导致她掉到桌下,如果我不给她按摩,我愚蠢地觉得按摩会对她好,如果我不做这些事情,她会不会就不会死呢?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她的死因,更有可能的是,这些掺和在一起,导致了她最后悲惨的结局。悲惨,我只能用这个来形容。虽然我更想用悲愤,以及怨愤——我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世界的错……”
吴樱秾叹息道,“总之一句话,我什么都不信任。我不信任他人,不信任自己。因为没有谁救得了她,那个小天使。如果有奇迹的话,告诉我啊,展现给我看啊。让我的小萨摩耶可以活过来,可以不死于狗瘟啊。你能吗?如果你能,我就又相信这个世界了。死亡,充满了冰冷的死亡的世界,到处都是一堵堵墙,谁也不能明白我心里悲痛的世界。我接受着大家的安慰,眼泪慢慢干涸,我还在嚎哭,但我看着满世界的健康小狗,看着日常的电视节目,吃到了以往我爱吃的零食,喝着饮料,吃着西瓜,洗完澡后钻进空调房——我终于慢慢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我确实因为那些来自人类或者事物的安慰而好了起来,可是我感到恐怖,我为什么要忘了她,忘了她给我的彻骨哀痛——这是背叛,我不能背叛它,它在我心上撕了一个大洞,大洞每天滴血,每时每刻,就在我觉得好了的一瞬间,就在我觉得一切都很晴朗的一瞬间,阴影重新回到我的心里——我记起她痉挛的痛,世界上再没有那样一只小狗,我只有爱着她,才能生长,我不能忘却它,因为它给我痛苦,我也陪她一起痉挛,我的心揪痛,想起她,我那破洞的心就因为流血而哭泣,而安详——”
吴樱秾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本来我想问殷小姐是否理解这种感情,但是我又想,没有必要了,殷小姐不可能能理解这样的感情——殷小姐,殷沓沓,只是外界的异物而已……”
“我理解。”
殷沓沓说,喝着咖啡,“我也养过动物,虽然没有养过狗,不过我养猫,也养兔子,仓鼠。”
“算了吧——”吴樱秾脸上闪过阴晴不定的喟叹。“我不相信你。你不可能了解。你那么自信,你还在喝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
☆、血珠
“难道要我吐咖啡吗?”
看着殷沓沓淡淡的苦恼表情吴樱秾笑起来,
“就吐咖啡吧。如果殷小姐知道什么叫悲痛,就算在五星级的酒店里吐咖啡也无所谓。一个像你这么淡定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懂什么叫痛。不可能的。否则怎么解释,一个和我哪儿都像的你,就像两株条件相同的植物,种子一样,阳光雨露都一样,为什么就一个长成了参天大树,而另一个长成了枯死的猪笼草。你,就是大树,而我,就是畸形的猪笼草……”
“说这话前先想想猪笼草乐不乐意被比喻成你吧。”
“悲伤预演。”
吴樱秾说。
“什么意思?”
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绝望因为看到了自己的眼神而觉得绝望的眼神——殷沓沓想,等等,让我理一下。
“就是说我有这样的倾向——对于悲伤或者喜悦的事物,并不是真正地在当时体验,而在心里提早预演,也就是幻想——我对悲伤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