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无乐,王鲧先开口解释道:“陛下卧病在床,此时不宜太过铺张。”
这是理所当然的,何况家宴,也无人在意有乐无乐。
这一宴下来,便是让卫秀见过外祖父一家,又让小辈们相互间认一认。王氏子弟,自是不凡,个个皆有独到之处,有人好山水,有人好丝竹,也有几个心系朝堂的,大家都围着卫秀说话,卫秀涉猎颇广,未必精通,却都能说得上几句。
众人见她,话虽不多,却言必有中,很有古君子之风范,不免心生亲近,刚认识的隔膜也渐渐消了,相互间称起字来。
濮阳在老夫人身旁,起初略有担心卫秀不能应对,此时见她得心应手,只言片语间便使素来心高气傲的王氏子弟折服,不禁一笑,回过头去仔细听老夫人说话。
谁知方一回首,便见老夫人揶揄地看着她,一双慈祥的眼眸之中,满是笑意。
濮阳面上飞起霞红,低声羞道:“外祖母……”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阿秀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一把年纪,见过的人也多了。卫秀与她回话,更是稳重有礼,不胆怯,不讨好,尊敬而守礼,便知她有些风骨。再看她备下的礼物,极尽周到,是对王氏亲近之举,王氏为公主外家,她能如此,也是对七娘重视。
“你有好归宿,我便放心了。来日九泉见你母亲,也能无愧。”老夫人笑着叹息,说了后半句,语生凝噎。
说到先皇后,濮阳亦是伤感,只是见老夫人眼中含泪,又忙岔开话题,逗着她笑,边上舅母们也是妙语连珠,不遗余力地让老夫人高兴。
儿孙绕膝,满堂和乐,再是伤感,也只瞬间而已。
众人明日还得早起,或往衙署办公,或入家学读书,自然闹不得太迟,戌时过了没两刻,丞相便宣布散宴,令儿孙们都早些安歇。
一席家宴,宾主尽欢。离席之前,王淳还与卫秀约了,过几日,便要登门拜访。
待众人散去。
王丞相看看濮阳与卫秀,捋着须,笑着道:“若不急着走,便与我去书房再谈。”
听他这么说,卫秀与濮阳便知,多半是有正事相商。
确实正事,不是正事,又岂会压着宵禁,令她二人留下。
一入书房,王丞相便开门见山,问濮阳道:“七娘时常入宫,可知陛下因何骤病?”
濮阳尚不知此事,原想明日入宫去问的。此时王丞相既开口,恐怕已有几分消息了。
王丞相又看卫秀:“仲濛可知?”
卫秀有所猜测,也看着他,道:“昨夜在宫中,见东海郡王神色不自在,想是与他有些干系。”
王丞相显出惊讶之色来,随即又释然,七娘那性子,若无真本事,又岂能入她眼。他颔首道:“正是他。几番入宫,皆言及燕王,惹得陛下思念,前日又说起燕王陵孤独,引得陛下,微服去祭,由此受了风寒。这位东海郡王,平日不声不响的,不想还有这本事。”
卫秀皱了下眉,濮阳也是深思。王丞相端起茶盅,饮了一口,并未急着说下去,而是看二人反应。
“丞相留殿下与我下来,怕不止于此。”卫秀徐徐道。若单是萧德文撺掇着皇帝去祭燕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染上风寒,也只是凑巧罢了。
若说方才是惊讶,此时便是惊叹了。王丞相赞许道:“不错。仲濛体察入微啊。”心思也活得很。
卫秀低首一礼,以示谦逊。濮阳也是微笑。
“倘若只此而已,倒也罢了。”言归正传,丞相说了下去,“陛下骤病,宗正卿便问了何故致病。陛下只言晚间未及添衣,一时不慎,方致染病。如此,若无后面的事,便算过了。可晋王仍存疑窦,不放心,令人去查了。陛下病中,又未及约束宣德殿众人,此事便透了出来。”
本来,说一句是因往燕王陵,回来晚了染了风寒,又能如何?分明是担心群臣对东海郡王有丝毫猜测。
重点不是皇帝如何患病,而是他患病之后,对萧德文的维护!
接下去的事,王丞相不说,濮阳与卫秀也猜得到。
“晋王查到此事,欲祸水东引,将此事透与其他几王了吧?”濮阳讽刺道。
王丞相点了下头。
一个秘密,一旦超过二人知晓,便也不是秘密了。不过一天工夫,连丞相这里也知道了。
王丞相是朝中柱石,对皇帝心思也格外留意,一般人此时多半叹一句皇帝对东海郡王真是好,便是晋王,他将此事散出,兴许也不是忌惮萧德文,只是嫉妒罢了。但王丞相已然发觉其中不对。他面上略显出迟疑,一双苍老的眼眸却精光四溢:“七娘常在圣上左右侍奉,可知陛下对东海郡王有何评语?”
太子迟迟不立,旁人以为皇帝还在考察诸王,但王丞相已然肯定皇帝根本是对诸王都不满。
待今日的消息传来,他不禁想到,莫非陛下还是青睐燕王那一脉?
王丞相已在猜想。他看着濮阳,也不催促,只等着她回答。
濮阳心中念头飞转,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去看卫秀,去征求卫秀的意见。卫秀也不曾出声,更不曾暗示。
谋士再厉害,也只是建议罢了,究竟如何行事,是人主自行决断。
片刻过后,濮阳笑道:“陛下待德文,多有爱护,若说看重,往日倒没什么迹象,但陛下那人,外祖父也是知道的,总会出人意表。德文一年年长大,孺慕父亲也是情理之中,这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