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妨试试写一首《胡琴行》。”
麻仓叶王顿时失笑,以扇抵额,叹道:“还请雪姬殿下莫要为难我。”
江雪不过开个玩笑,当然不会硬是逼着阴阳师作诗——假如阴阳师真的写一首和歌,她估计还要头疼。听着笛声逐渐明朗起来,江雪掀开车帘,对着外面驱车的源赖久说:“赖久,绕开神泉苑,从朱雀大道往南去吧。”
源赖久并不询问原因,奉命行事。
麻仓叶王等到江雪重新坐好,话里有话地说:“雪姬殿下不去神泉苑见一见吹笛之人,不是太可惜了吗?”
那句问话里的弦外之音太过明显,江雪微笑着摇头,同样意有所指地回道:“麻仓大人是天皇旧友,却屈居从七位,也很可惜啊。”
两人对视一眼,因这种同样暗藏机锋却又并非互相攻仠而是说笑含义居多的对话而感到有趣,先后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麻仓叶王轻声笑道:“官职愈高,麻烦愈多……我生性懒散,现在这样便好。”
江雪不由得一挑眉,眼中满是兴味,轻轻摇头,十分确定地说:“麻仓大人这句话并非真话,不过也不算谎话。”
麻仓叶王含笑问道:“哦?雪姬殿下为何这样说?”
“如果是怕麻烦的话……”江雪笑吟吟地反手指向自己,“麻仓大人应该坚决拒绝‘我’这桩麻烦事啊。在出云的时候,麻仓大人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不是吗?”
麻仓叶王静静地与江雪对视几秒后,笑着叹了口气,率先移开了视线,以玩笑般的口吻说:“或许那时候我只是偶然好奇心发作呢?”
江雪顿时失笑。
“这世上可再也没有比好奇心更容易惹来麻烦的了……不过,总归是我受到麻仓大人的恩惠,这次我就不再问下去了。刚刚不去神泉苑……正是因为我很清楚里面吹笛之人的身份啊。”
江雪看着麻仓叶王,胸有成竹地问:“想来麻仓大人也一样,猜出那位是谁了吧?”
所以他才暗示她可以趁机跟那位见面——“不见面可惜”的意思便是这一次的见面必定有利可图。
在一个人身上有利可图,若不是想要对方为之前的琴声付钱,便是那个人身份尊贵,加上“神泉苑”这种特定地点,对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麻仓叶王点头,语气笃定地说:“京中擅笛之人虽多,名家屈指可数……左近卫府橘少将笛声华丽,深受宫廷喜爱,与方才所听的乐曲风格不合。神泉苑非贵族不得进入,能够在神泉苑吹笛的……我想,应该是御室皇子吧。”
江雪笑着点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想。”
御室皇子指的是在御室寺出家的皇子。
众所周知,目前在御室寺出家的皇族之中以擅笛出名的只有一位,那就是永泉。永泉出身皇族,曾经是“敦仁亲王”,后来为了逃避皇室纷争于十五岁出家,舍弃了俗家的封号,成了永泉法亲王。
“那位的笛声太过温柔……”
江雪一手抚摸着二胡的弦,随意拨弄两下,笑着摇头。
“正因为太过温柔,若是这次真的碰了面,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我来神泉苑只是巧合,若是旁人听到难免会有别的想法。况且——我又不是想要他报答。”
江雪理所当然地说:“乐师想要为知音奏乐,不需要任何报答,他已经在乐曲中回应了我,那便是最好的回答。若是有缘,总会在某个地方再次遇到的。”
麻仓叶王静静地听着,唇边的笑意似有似无,过了会儿才说:“先前我并未听出笛声之中有着困惑与哀伤……是否只有感情敏锐之人方能演奏出这样动人的音乐?”
说到音乐,江雪马上就有精神了,并且因为充满信心而显出游刃有余的闲适安然。
“麻仓大人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关于这一点,乐师之中也有争论……我所习的流派开派祖师认为‘乐是天地之声,乐师便是以心感受天地之声而演奏之人,无心不能感受,无情不足以奏乐’,但是也有流派认为‘天地无情,唯人有情,乐是天地之声,人有心动情则扰乱天地之声,不能以为乐’。乐师传承千百年,宗师辈出,两方争执不休,只能各出乐师斗乐……若是高山流水获胜,天下人便以有情为胜,若是天音阁胜,便是有技无情更优……”
作为曾经被高山流水馆推出去作为代表与天音阁乐师斗乐的乐师,江雪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
两位乐师以命相搏,斗乐七日七夜,最后以对方弦断坠崖为终。
当时无比艰险的事情,如今回想,竟然也会觉得怀念。
江雪自嘲地摇摇头,收回思绪,将被过去的记忆引来的悲喜感慨压下,微笑着看向麻仓叶王。
“所以,麻仓大人若是问我,那么,我的回答一定是——有情才能以乐感人。若是不能感受他人的情感,怎么去欣赏别人的音乐?若是不能传达自己的感情,为何要奏乐?爱恶欲、喜怒悲,皆能成曲。”
麻仓叶王思考片刻,微微一笑。
“所以,雪姬殿下认为……以乐传情?”
“正是。”
江雪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地点头,随后绷不住笑了出来。
“总而言之,曲为心声,一个人或许会说谎,她的乐曲很难说谎……若是你能够听懂一个人的乐声,一定会读懂她的心。”
麻仓叶王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