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沐浴。”何栖声若蚊蝇,又觉得累,改了口,“擦洗一下。”
“我帮你。”沈拓道。
何栖涨红脸,气道:“不要你,你只帮我打水。”
“好,以后天天都为你打水。”沈拓哄道。
何栖耳根一热,摸出一颗桂圆就砸了过去。
沈拓笑着躲了。
卢继出了沈家,趁着月色,踏着寒霜,到了二横街,四下寂寂无声,寒冬连个草虫飞蚊的声音都无,只偶尔不知从哪个院落传来鸡鸣狗吠之声。
抬手轻扣了院门,站得片刻,何秀才一脸惊疑过来开门,见到他,瞪了眼:“卢兄,这般晚过来何事?可是阿圆昏事不顺?”
卢继笑,晃了晃手中的一小坛酒:“何公多虑了,昏事顺当得很,天寒,我来找何公喝杯沈家席上的酒。”
何秀才立了半刻,笑起来:“难为你想着。”
卢继跺脚呵手:“这霜鬼浸浸得冷。”
何秀才将卢继让进院中,何栖一嫁,嫁妆一抬,加上花草枯萎,何家整个便空了,倒显得逼仄的院落都空荡起来。
何秀才果然尚无就寝的打算,在书房围了炉自己独饮,一边放了一碟阿圆早些时候浸的醉枣,一碟五方豆鼓,一碟干丝。
“何公倒自在。”卢继在炉边坐下,伸手烤了烤火。
何秀才另取了杯子给他,问:“阿圆的昏事可热闹?”
“热闹、喜庆。”卢继道,“大郎亲眷不多,人却不少,只曹家便十几口人,他又结识得九流人物。”
“这便好。”何秀才笑,喝一口酒,微叹,“这就好啊。”
卢继笑,为他满斟:“养儿无趣啊。”
“哈哈。”何秀才摇头。
“所谓一二常在手,三四满地走,五六绕竹马,七八骑墙头。双鬟耳侧垂,绿裙新画眉。娉娉笑颜展,新嫁泪低垂。岁老犹挂心,榻前相问好?”卢继边敲了筷子边唱边喝着酒。
何秀才只在一旁听着,窗外寒霜满天。他领养何栖时,何栖已经三四岁了,鲜少要他抱,又懂事,操心的事实是很少。倒是自己没养下的几个子女,常抱怀里,逗弄膝上,病中更是长抱手中,长夜不放。
卢继养了三个小郎君,卢小三也曾将养不活,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有今日模样。他日三子长大成人,娶亲生子,又不知是个什么样景象。
这么一想,倒把自己唱得惆怅起来。
何秀才拿起酒杯与他碰了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仰头大笑。
“夜深霜重,卢兄喝酒。”
“何公喝酒,寒冬天冷!”
虽无秋意道天凉,却有深冬一院霜。
第三十七章
施翎天刚微亮就偷偷起了身, 侧耳听了听,沈家静悄悄的。推门出去, 霜花结于树梢,满地银白。
他是个不怕冷的, 轻手轻脚出了院门。寒冬天又早,街上行人了了无几, 不过一两个卖柴禾、冬碳的柴夫、碳翁挑着担, 一手的冻疮。
穿过临水街, 过了石马桥,拐去了东街,进了小巷, 到了一个矮屋前,敲了敲门。
“哪个狗奴,一大早扰人清梦。”里面一个声音暴喝一声, 门一口,冲着一个黑塔似的汉子,正是方山方大憨。
他原本提着拳头要打人,见是施翎, 做贼心虚, 讪讪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施都头,这大寒冬天一大早的……”
施翎伸手将他匆匆披着的短褐往旁边一掀, 露出胸口一道长长的刮伤来, 阴着脸笑道:“猫都没这么长的指甲, 怕不是被什么贵人养的猞猁抓的吧?”
方山见东窗事发,掩了门,垂头丧气地跟着施翎找到一边,唉声叹气地想:虽是个小白脸,性子倒凶,生得不甚魁梧,功夫又好,只恨打不过他。现在倒管将到老子头上来。
等到一个角落,方山还没回过神来,施翎已经当着他面就是一拳,怒道:“我哥哥大好的日子,你他娘的却在那边做出这等丑事来?幸好没被揭出来,若是逮个正着,让我哥哥嫂嫂蒙羞,爷爷我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方山只觉迎面一阵痛击,忙拿手掩了两管鼻血,硬声硬气道:“不过睡了一个……”想发火,到底自己理亏,蹲那道,“那妇人生得fēng_liú,我光棍一个,哪受得撩拨,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连手都没摸过,家里又无钱,瓦舍都去不起。机会难得……我便。”
“色是刮骨钢刀。”施翎冷哼,“你全身骨头能经几刀?”
方山听他语气似有缓和,拉了衣角把鼻血抹了,笑道:“施都头你的知其中的趣味。”他眯着眼,“日日如此,舍了这身肉也无防。”
施翎抬脚连踹了方山几下,方山只一动不动受着,胸中恶气出一半,道:“这事休让我哥哥知道,好好的成昏喜宴倒有你这等臭事。”
方山忙点,哈哈笑:“都头这不是说笑,又不是什么好事,好好的,我学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