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诛心之责。”
殷长歌凝视着她,尊贵明丽,珠玉盈身,俨然是金陵世家贵女,唯有那一身大方娴雅的气质,依然与昔时无二,他忽然软下心。“师姐,你可知外界所传纷纭,均道你与左卿辞有情?”
沈曼青静了一静,她当然清楚,甚至也知道消息从何处散出。
双亲辞世早,她自幼被传克亲寄养山上,多年来家中不闻不问。她以为此生终不过仗剑江湖,息隐山巅,谁知吐火罗一役后,靖安侯亲子现身世人之前,她又蒙圣上诏中提及,国公府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孙女。
她尽管是国公府谪出,却是摽梅已过。江湖女侠的名号听来风光,并不合寻常世族择媳的标准。靖安侯府为武将世家,大公子既已归来,即使安华公主不喜,侯爷也必会想尽方法让亲子袭爵。而这位不谙弓马,翩翩文弱的未来世子,正需要一个强悍的媳妇主理中馈。
这一类的话府中的姨婶伯娘说了无数次,她如何能对殷长歌开口,唯有勉强道,“都是些无根之谣,长歌何必污了耳朵。”
殷长歌看她的神情,涩然一笑,“是不是谣言,师姐心底清楚,左公子看似随和,实则城府极深,若他有心于你,也不会明知你在金陵,却无往来之意。”
不等回答,殷长歌又道,“何况他与苏云落之间的纠缠,师姐在试剑大会上也是亲眼所见,纵然尊长有结亲之议,师姐又如何面对?”
同门师姐妹争一个男人,还是出自正道之首的正阳宫,怎么看都难免沦为江湖笑谈。
沈曼青沉默,这些事她何尝不曾想过,然而——
殷长歌一言切中她心头所思,“不错,她是个胡姬,最多仅能为妾,可她毕竟是师妹,以师姐的清华,去和同门师妹争夺公子的宠爱?忘却师门教导,只为一个候门命妇的虚名?”
“长歌!”她喝止了他,心乱如麻,竟是百口难辩。“你不懂,我——”
她不愿面对被人洞悉的窘迫,却又说不出口,际遇和身份让她处于一个异常尴尬之境。或者潜心修剑,安守黄卷青灯,孓然一身向隅求道;或者入世为妇,生儿育女终老家宅,放下叱马江湖的梦想。
她正青春,择前者如何甘心,择后者,以她的出身如何能嫁凡夫。家中迟来的热络虽为利用,又何尝不是为她铺了一条世俗之路。
“明日我动身回山,至于师姐是走是留,全随心意。”殷长歌等了半晌,见她久久说不出话语,渐渐的熄了心,“桃叶渡我是不去了,倒是有句诗不知师姐是否听闻。”
他停了一瞬,终道,“南望水连桃叶渡,北来山枕石头城。一尘不到心源净,万有俱空眼界清。师姐的心与眼,所思所看,实在太多。”
第63章 半山亭
刮了两日北风,笼罩多时的雾霭突然散了,视野空前的清明起来。
左卿辞所居的这幢别业依山而建,从地势较高处望去,层层碧瓦飞甍,可眺玄武湖千倾烟波,积雪拥晴川,浮影融天光,山河盛色尽入怀中。
左卿辞闲来无事,起兴让白陌在半山亭设了书案笔墨。边角置着暖炭,配上香茗果盘边绘边叙。画了一半或许是倦了,左卿辞收了笑,漫谈闲叙也歇了。
宅院凝雪未化,亭内炭火烧得极旺,甚至烘得人微微沁汗,苏云落将裘氅卸了,枕在美人靠上,取出双蝶古镜把玩。镜中的眼睫又长了,她看了一会,随手取过一把裁笺的细剪,正要修短,左卿辞倾身握住她的腕,拿开剪子丢在一旁,不轻不重道,“好端端的剪什么。”
他也在曲栏坐下,将她揽在怀里,温热的手缓缓摩挲她的颈。俊颜仿佛在凝思,眉眼深遂,不知藏了多少心事。
苏云落觉得他与平日似有些不同,“你心情不好?”
“云落在关心?”他忽然挑了一下眉,“这可是头一遭。”
分不出他是调侃还是轻嘲,她想看他的神色,却被按住了后颈。他解开她的长辫,指尖恰到好处的揉捏,清悦的声音转开了话题,“喜欢这样?”
半晌,她轻轻嗯了一声。以前从不知道,被人触抚的感觉是这样好,让她全身松散,不由自主的伏在他膝上贪求更多。
螓首斜斜的伏着,浓密的乌发披满薄窄的肩,一截小巧的耳垂从丝发中透出,白生生的惹人,左卿辞轻捻了一下,“过两日我们离开金陵,去琅琊赏游一番。”
她略有点诧异,冬日里谁都不爱在外奔波,他又是极讲究舒适的人,“那边有事要办?”
他的回答悠然闲散,“琅琊八景久有胜名,正好消冬,这个时节金陵无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