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皇上已经起驾回宫了。
苏缘还是倚在窗前看着窗外,几次雨水后,池塘里的荷花越来越多,树上鸟鸣,水中蛙响,一树一树的碧绿,一簇一簇的繁花,这逸秀园着实是热热闹闹。
今日一早,苏缘已经命人通知宫中各位尚宫,以后后宫之事全权由皇后统领,她这个长公主也将无事不再入宫。只是她实在是不放心,已经着人去先皇陵寝请东一回来,只道长公主请东一公公回宫照料皇上,依然是太监总管之职。
母后去世时的场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母后嘱咐她道:“照顾好你的弟弟。”
苏缘回答道:“母后放心。”
“照顾好你的父皇。”
“母后放心。”
太后虚浮的手轻轻地擦过苏缘的脸,痛哭起来:“那谁来照顾我可怜的女儿?”
太后到底带着对女儿的歉意和不舍离开了人世,长公主的手里被塞上了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再无转圜。
苏缘眼中含泪,对自己说:“以后就要过清净日子了。”
苏缘正静静的回想从前种种,一个蓝灰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笑意在苏缘脸上化开,越来越浓:“看来是许悲惫懒了,尽放着你们无所事事。”
楚休手里提着桂花酿,道:“今日晴好,想请公主一同品酒,不知可否?”
咏楠正愁长公主一言不发只望着窗外发呆,如今这人来的正好。不等苏缘吩咐,已经把逸秀园里绿水亭上的帘子放下来,石椅上垫好了软心垫子,安排了几个小菜点心,等着长公主一赏美景美酒。
苏缘提杯,白瓷的酒杯里乘着淡黄的桂花酒,酒香的清冽带着桂花的醇厚一并扑鼻而来,这杜康果然是个让人心情舒畅的好东西呵。仰首一饮而尽,这酒像清泉一样沁人心脾。
真是好酒,苏缘忍不住接连饮了几杯,还想再斟一杯时,楚休已经先她一步将酒壶拿在手里:“慢些喝,会醉的。”苏缘哪里肯依,笑着去夺那酒壶,却怎么也无法得手,却看见楚休缠着布的左手。
苏缘不再争抢那酒壶,而是轻轻地拿起那只受了伤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仿佛在抚摸易碎的梦:“还疼吗?”
楚休一手揽住苏缘的肩膀,防止她那已经不稳的步伐把她带到危险的地方去,一边回答道:“皮外伤而已,早就不疼了。”
苏缘抬头望着这双清亮的眸子问道:“你原本是这天地间最自由的生灵,为何要来到这不得安生的所在?又为什么对我和玄儿那么好?或者说……”苏缘离开那令人留恋的温暖怀抱:“你是为什么而来?”
南溟极鹤,生有仙根,年二十化而为人,人间寻道。
“不入红尘,如何证道?”
“证道?道,无处不在,或一呼一吸之间、或一念之间,瞬息万变,又不易不变,你如何证得它?”苏缘轻笑转身坐会在软垫上,她脚步轻盈,步步稳妥,现下正笑盈盈的等着楚休的答案。
“楚休生下来就是为了得道成仙的。”
“我这公主府可不是个好道场。”
“可是却不知不觉间成了楚休心中无法割舍的眷恋爱慕。”
“眷恋我懂,爱慕是什么?”苏缘的眼中泛起粼粼波光,心弦也被撩拨的乱响,只找不到个曲调。
与楚休一日畅饮闲聊下来,那晚苏缘睡了一个好觉,酣睡中一直带着甜甜的微笑,想必定是个好梦。
只是柳妃却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长公主交出手上的权柄,以后这后宫就果真落到了皇后的手里了。
柳妃觉得自己的噩梦要开始了。她不能再迟疑了,除了上次她已经跟母亲说好了的事情,她必须有自己的人,公主的手从后宫中撤了出去,皇后一时半会还接不上势头,她要抓紧时间。就算是铤而走险,也好过坐以待毙……
柳妃紧缩眉头盘算着这玉衡宫中哪个人可用、哪个人可以招为心腹,她要从头细细的打算。
此时皇后却抚摸着后宫的名簿、账簿,脸上满是笑容,正得意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从此以后,我就是这大晋真正的皇后了。”
只是毕竟还有不如意的地方。皇后一转念,这次皇上回来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派去请皇上的人,都被以“皇上正在忙前朝的事”为由打发了回来,她心里知道皇上在恼什么,但他们毕竟是夫妻,皇上以后会知道的,她这都是为了皇上好,为了大晋的江山好,她可不能让长公主在她的后宫一直阴魂不散。
皇后先翻开账册仔仔细细的看起来,说来后宫并没什么人,花项上并不多,只是这各地进贡来上好的东西不是去了摇光宫就是去了公主府,皇上倒不在意这些:“这天枢宫也太俭省了吧。”
皇后身边的吕嬷嬷是宫中老人,听见皇后这话不由得好笑,但是态度却恭谨:“回皇后的话,太后仙逝之后,皇上和公主的起居其实都在摇光宫,所以摇光宫的花费自然大了些。”
皇后白了一眼这吕嬷嬷,心道:这必定也是长公主的人了,本想早早打发了的,如今不得不顾忌些皇上那边。
皇后不屑的“哼”了一声,吕嬷嬷自知多话,便不再开口。
这厢皇后又翻开了名簿,伺候皇上的人她都记得的,只这个“东一”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人是谁?
东一公公的车马已经到了皇宫外,他一身宫人服饰,面上看不出喜悲,他的相貌就是那种人海之中绝不会再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