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们有了灵智神识万分不易,是千百年来苦苦修行而成,经历过无数劫难,方能幻化出人体,它们知道挨饿的滋味、被天敌追赶的滋味,严寒干旱的滋味,对天地震怒降下的灾难有种本能的敏感和惧怕,那是生死边缘无数次才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这地裂起得突然,道祖将弟子托付给自己,江华唯恐施无端出了什么事,他修仙年头已久,神通手段自然是不缺的,将宅院护住之后,便艺高人胆大地不顾晃动的大山,出来寻施无端。
直到地裂已经平息,他瞧见小鬼安安稳稳地趴在大树枝上睡觉,江华才松了口气,方要靠近过去,才迈开一步,忽然,施无端背在背上的包袱里发出一道青光,阴沉沉地,竟像是要阻住他去路一样。
翠屏鸟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在了江华散人的肩膀上。
江华皱皱眉,闭目掐指片刻,半晌才睁开眼睛,看着那抱着树枝睡得流口水的施无端,收回了脚步,叹了口气。
翠屏鸟轻轻地用脑袋蹭蹭江华散人的侧脸,江华便伸出手,拍拍它的头,低声道:“古人告知吾辈,‘知天易,逆天难’。这小子才多大的年纪,尚不知何为‘命术’,就胆敢以星盘沙硕假充星辰天意,骗过六回阵,他……唉!”
翠屏鸟“叽咕”一声,颇有些忧虑地看了施无端一眼,又讨好地用头蹭了蹭江华散人。江华叹道:“你不必如此,我不过一介出世之人,三千弱水,我只得在岸边看着,不得沾染,今日机缘巧合,山峦崩毁,他破了我这六回阵,可见将来于这世间,不是大福,便是大祸,不是我管教得了的。”
翠屏鸟有些急,扑腾了一下翅膀。
江华却将翠屏鸟放开——在施无端背后那篇暗淡阴沉的青光之中,他方才一闪之间,便瞧见了千丝万缕的线,它们将还是个孩子的施无端和山下大千世界紧紧地绑在一起,缠得太紧,以至于他也分不出个前因后果来。
他说过六回阵破,便放这小子下山,如今六回阵已经被毁掉大半,不是天意么?
江华摇摇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山院中。
施无端优哉游哉地下了山,一路向人打听,没钱了便在路边摆个小摊,摇头晃脑地给人算命,他小小年纪,报喜不报忧,嘴甜面乖,有的没的胡说一通,还真哄了不少人上门,就这么连玩再闹、兴高采烈地回到了九鹿山。
他站在山下,心里的思念这才都冒了出来,只觉得回家实在太好了,便得意忘形地在山脚下大喊一声:“师父!师父!小离子!我回来啦!”
当然——九鹿山山高云深,没人听得见。他也只是抒发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随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屁颠屁颠一路小跑地就上了山。
施无端实在心花怒放,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九鹿山下的村舍中寂静得吓人。他匆匆忙忙地路过,一心只想着跟道祖显摆显摆他破了江华六回阵的丰功伟绩,以至于竟没有发现,这平时热热闹闹鸡犬相闻的村郭中,竟是鸦雀无声,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11、第十章 山灯 ...
到了山腰上,施无端才突然停下了脚步——这里有一条路直接通往后山,玄宗为了防止山下村民或者猎户误闯苍云谷,便在这设了个关卡,派几个外围弟子轮番看守,或者有外来客人上玄宗,一般也经过这里等候通报。
而现在,那几个人不见了。
施无端终于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少年从山下一路跑上来,气息显得有些急促,脸颊也红扑扑的,这时惊异不定地站下来,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便褪了下去。施无端一招手,翠屏鸟顺从地落到他的肩膀上,他小声说道:“奇怪了,这几个师兄今天怎么不在?我们进去瞧瞧。”
迎客的小亭里没有人,却摆着个棋盘,几粒黑白子散落在上面,看来这里的人是才开局,便被匆忙间叫走的。
施无端用手背试了试一边的茶水杯,凉的,想来是离开了已经有一阵子了。
便是年底祭祖、帝王亲临拜山的时候,山下的关卡一般也是不动的,到底是什么事,叫这里的人匆忙离开?
施无端皱皱眉,走进了亭子后面的小院,没发现有打斗过的痕迹,前院甬道的旁边甚至放了一个浇花的水壶,他捡起来拿在手里,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半壶水。
有人浇花浇到一半,竟然没来得及把水壶放回去,整理着装,便走了么?
玄宗大礼之教,弟子中不乏王公贵族之后,这半山的师兄是叫火烧了眉毛么?难道是后山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