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上赵碧穹,他恐怕只能靠着要饭、偷盗长大,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混个偷儿里的头儿来当当,若是运气不好,被人抓住剁了手掌,就只能重新当回一个残废的乞丐,指着别人施舍度日。
他一生的转机,出现在二十年前一个下雪的冬日——王火烧指着地上没了脚踝的雪说,那日的雪比这地上的还大些呢。
那时候他还叫王戈。
两天没吃东西的他,头昏眼花,饥寒交迫。胃里痉挛着,绞磨着,野蛮专横的像个暴君,不停地在他耳边催促命令着:“吃饭吃饭吃饭吃饭……”
王戈缩着脖子,搓着手,躲在街角的阴影里,窥探来往人群。
他一眼瞄准了一个看起来极阔气的老爷。
那人虽然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朴素灰衣,却由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老板,点头哈腰地亲自送酒楼。
于是他招呼了一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假扮两个不谙世事的野孩子,在路上玩耍嬉闹。
当他看准时机,打算一头撞过去,顺走阔老爷怀里的银两。
却有一条长腿突然伸出,结结实实地绊了他一跤,将他摔了眼冒金星,满嘴是泥。
王戈将脸从雪坑里拔起来,呸呸地吐了几句混着雪水的泥水。
瞧见阔老爷已然走远,狠狠地骂了一声:“晦气!”
忽然,头顶上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可是走了大运。”
王戈扭头,看到一人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家馄钝摊子里的长凳上,头上盖着一顶斗笠,身上披着蔽雪的蓑衣。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伸出去的那只腿一点收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王戈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冲那人叫骂道:“娘希匹的,管你爷爷的闲事!看爷爷不糊你一脸狗屎,让你也走一走狗屎运!”
说着,在地上掬起一捧雪泥就往男子身上撞。
男子哈哈大笑了几声,闲搭在腿上的手指闪电般的击出,重重地点在王戈的胳膊上,王戈手一软,高高举起的双臂顿时松了劲儿,
捧在手里雪泥,全都漏进了嘴里。
“啊——呸呸呸!”
王戈一边吐泥巴,一边气得火冒三丈。一时间忘了饥饿,一蹦三尺高,鸡爪似的手指就往男子脸上抓。
男子气定神闲地一伸手,抓住王戈的胳膊一拧,王戈顿时痛得哇哇大叫。
男子笑道:“看你尖嘴猴腮,又瘦又矮的,长得跟只猴子一样。”
“来来来,给本大爷翻几个跟头,本大爷赏你几袋花生吃。”
王戈扭头,冲他狠狠地呸了一口,男子悠然偏头,那口唾沫径直吐到男子身后滚着水的大锅中。
正在煮馄钝的老爷子,皱了皱花白的眉毛,然后跟个没事人似的用铁勺搅拌搅拌,让那口唾沫在滚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边男子还在戏弄王戈。
王戈又急又气,对他破口大骂,将在市井坊间混迹多年所学的一切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就往男子脸上砸。
男子也不动怒,哈哈笑道:“不得了不得了,猴子会说几句人话,就把自己当鹦哥儿了!”
“可这些话说得一点也不好听,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你的猴子,给本大爷翻几个跟头吧。”
王戈骂道:“你爷爷我给你翻个鸡/巴……”
话还没说完,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他在男子铁箍似的手的指挥下,身不由己地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
翻得他头昏脑涨,酸水直冒。被松开后,跟喝醉了酒似的,踉跄几步,坐倒在地。
男子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剑眉朗目,英俊至极的面孔。
对他笑道:“我看你骨头长得不错,适合用刀,干脆拜我为师吧。”
王戈忍住恶心呕吐的yù_wàng,冷笑一声,正欲骂几句脏话。却被突然起身的男子,揪住衣襟拎起来,放在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他将桌上未动半口的馄钝推到王戈面前,道:“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你是想一辈子跟个耗子一样只能窝在臭水沟里,还是想像我一样当个万人敬仰的大侠?”
王戈瞪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钝,一时有些呆愣。
他伸手试探着碰触瓷碗——温的,不是在做白日梦。
极度饥饿之下,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不服气的含混道:“喂,想当我师父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道:“赵碧穹。”
王戈想了想,道:“没听说过。”
“瞧你那么大的口气,我还以为你多了不起,也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说自己是受万人敬仰的大侠,哼,也不怕折了舌头?”
男子笑道:“折不了折不了,就算现在不是,我也很快是了。”
说着男子摘下头上的斗笠,盖在王戈的头上。斗笠太过宽大,从王戈的小脑袋上滑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男子在他耳边轻笑道:“小子别看。”
然后王戈只觉一阵清风掠过,不远处杀伐之声骤起。
兵戈交鸣,哀鸿遍野,时不时有一股滚烫的热液如同落雨一般,洒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