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中的暗夜是会吃人的。
九曲盘旋的宫道,两侧因照料的宫人力所不及而飘摇黯淡的烛火灯盏,那些枉死在角落各处的阴魂厉鬼,还有那些,在暗夜中筹谋着,或已在进行着的阴谋。
一个个都像是贪吃的野兽,张嘴就咬住靠近的人。
掌管洒扫的太监匆匆从回廊中走过,天色正当漆黑,但雪下得这样大,长公主明日出行时若是被积雪沾湿了鞋,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活活打死。
他低声叫醒那些个瘦弱干瘪的小太监,吩咐好他们在院中各处打扫。
院子里的雪被清了大半,三十几岁的掌管太监到处奔波,累得额头都在冒汗。
正擦着汗回头,就瞄见回廊上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刚才聚在巴掌大的火炉旁听见的那几句嚼舌根的话立刻泛上心头,他后颈上的汗毛根根立起,低声惊呼。
“你个狗崽子在叫什么?不怕惊了长公主的好眠!”
坐在廊上打盹的太监被惊了神,脑袋一点磕到了自个的舌头,怒气冲冲地三两步迈下台阶,劈头盖脸地就朝着洒扫太监打去。
他不过二十左右,这月借了长公主那位正得宠的男宠的势,在长公主面前也有些脸面,内宫里连幼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见他都要退让三分,亲手打个品级低的小太监,人家连躲都不敢躲,遑论是还手。
拳打脚踢了小半炷香,那太监躺在地上,满脸是血,进的气都没有出的气多。
跟着侯在廊下的小太监们赶紧过来,寿公公前寿公公后地叫着,又是捧了铜盆让他净手,又是递了暖炉让他暖暖。
那被围捧着的寿公公一摆手,“行了,咱家打出了一身汗,还要暖什么手。”
他指了下还躺在地上的掌管太监,满眼都是阴骛,“把人丢到内训司去,就说扰了长公主殿下的好眠,让他们好好招待着。”
这话一出,人是十天半个月死不了了,但却不如死了好。
过去拖人的小太监还有些于心不忍,抬头正要瞄一瞄人还有几分活气,却正好看见一个黑影潜进了长公主所在的寝殿。
他正要禀告,手上拖着的人就吐了一口血沫出来,还混了半颗牙。
这不是寿公公打得半死的第一人,之前有位小太监上的茶合了长公主的口,得了句“好”,转头就被活生生打死在了寿公公的小院子里,他手底下的人都得看着,看那小太监被打得皮开肉绽,一点点地咽了气。
再念及同样几个“教训”,小太监再不敢多嘴,蒙头就将人拖走。
左右他方才是闭着眼的,暗夜里眼皮一耷拉,眼前不全是黑。
唐竹猗一路潜进长公主的寝殿,弄晕值守的侍女,拨开帷帐看向床上。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她稳稳地就把匕首架在了长公主的脖子上,缓缓用力。
被一阵疼痛惊醒的长公主下意识伸手过去,摸了满手的血,顿时就睁开眼,瞪着近在眼前,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还敢朝她笑的人,“来人!”
她朝着外面大叫,指着昏睡在地上的侍女,“贱婢,你就是这般照料本宫的。”
“不着急骂人,”唐竹猗拿沾着血的匕首在长公主脸上擦了擦,“先带你去个地方,免得你觉得自己死的冤枉了。”
她单手提着长公主,在皇宫鎏金瓦上飞奔,很快就停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落下时就闻到了满鼻子的血腥气,还有不绝于耳的□□。
长公主看清院子里那些趴在地上蠕动的,浑身都浸了浓艳的红色的东西是人之后就尖叫一声,奋力要挣开唐竹猗握着她的手,“你是何方宵小,居然敢劫掠到本宫头上?等本宫脱困之后,定要将你千刀万剐,灭了你家满门!”
唐竹猗“啧”了声,松了手,“这里可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些人都是被你,或者是你那些手下们虐打之后扔过来等死的。”
长公主抽回自己的裙摆,顺便给那个胆大包天地敢拉她的裙裾的血人一脚,但她今夜刚从新宠的那位男侍的床上下来,浑身绵软无力,踹了一脚后自个也站不稳,跌坐在污脏的地上,挥手去打要向她爬来的血人。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畜生。”
她还没有拍开那只手,唐竹猗弯下腰来,伸手按在了她额上。
满面的黄沙席卷,昔日繁华的镐都各处都堆着残肢断臂和尸首,她花费了三年,倾尽繁华的长公主府只剩下大火燃烧后的痕迹,御花园里飘着个明黄色的小尸体,而勉政殿上,她穿着大红衣裳,和群臣觥筹交错。
外面哀鸿遍野,不想离开故土的黎民尚知奋起反抗,只有九岁的小皇帝也知朝中佞臣之害,夜夜苦熬,与所剩不多的老臣思索应对之策。
而不管他们在与不在,生或死,本该是他们的支柱的长公主殿下,都沉溺在酒色之中,声色犬马,丝毫不见门外的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摄政长公主至死,都是在享乐的。
然后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听见耳边一个轻飘飘又浸着生机的声音,是清明时下得淅淅沥沥的那场小雨一般的声音。
“长公主,您该安息了。”
次日清晨,雪止。
长公主由侍女们收拾好,簇拥着走出寝殿的门,侯在门边的寿公公就腆着张笑脸凑上前来,殷勤讨好地跟在她身侧,“长公主洪福齐天,您这一现身,下了整夜的大雪都止了,就是为着您行路方便些。”
“喔?”唐竹猗扶了下鬓发间的钗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