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惊愕地微微张着嘴,没想到奚家竟一个个尽是些不遵礼数之人。讲道理,奚夏华这般为爱拂袖出门的人应当是值得敬佩的,然而果真为此而断绝关系,十几年不曾来往,却着实狠心了。
晚香略略抬头,与殷瀼对视一眼,殷瀼似乎并未如她一般吃惊,只是微笑着摸了摸晚香的垂发。继而从袖口的暗袋中取出一个叠得细致的红包,放到晚香手中:“今日是团圆夜,堂嫂就不好留晚香一同睡了,就提前祝小晚香新年事事顺心了。”
接过堂嫂的红包,奚晚香顿时把方才姑母的故事抛到了脑后,捏了捏,红包挺厚的,堂嫂果真出手阔绰!晚香赶紧抱着殷瀼的胳膊蹭一蹭:“堂嫂也是。”
殷瀼的手指在晚香柔滑的脸蛋上摸了摸,笑着说:“好了,那堂嫂先走了。”说着,她便起身,向奚二夫人作揖,“殷氏告退了。”
奚二夫人继续磕着瓜子,点头微笑道:“慢走。”
堂嫂走了之后,晚香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她极少与自己的亲娘单独呆着,便只好跟着她一道嗑瓜子,磕了会儿,又被奚二夫人拍了手,说什么小孩子瓜子不能多磕,牙齿缝会变大的。晚香只好百无聊赖地剥着瓜子玩,不多时,手边便高高地堆了一堆雪白的瓜子仁。
望着这一堆瓜子仁,奚晚香却全然不想吃,灵机一转,她向宋妈妈要了个小碗,把瓜子仁尽数放了进去。然后抱着碗便往外走,回头朝奚二夫人道:“娘亲,堂嫂现在定然还没睡,我去把剥的瓜子仁给她送去。”
奚二夫人见晚香如此殷勤,脸色忽然凝重起来,她沉着声音道:“回来,不准去。”
奚晚香不禁被忽然正色的母亲唬到了,只好抱着小碗缓缓走到奚二夫人跟前,小声道:“娘,晚香错了。晚香应该把瓜子仁分一半给您的。”
奚二夫人想笑,然而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今后,跟你堂嫂还是少往来。”
☆、第三十七章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奚晚香不禁迷惑:“为什么?”
奚二夫人把小碗从晚香手中拿过来,放到桌上,又望着晚香的圆杏眸子轻轻叹了口气,把她黏到唇边的一缕鬓发拨开,才缓缓道:“晚香,过了年,你就九岁了。娘亲总还把你当孩子,可你劝你爹的那些话却让我明白,你不多话,可心里却是灵光明白的。”
说着,奚二夫人顿了顿,晚香愈发不解,便又追问一句:“那您为什么不让我与堂嫂来往?”
奚二夫人正欲开口,却突然喉咙一痒,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晚香忙帮着轻轻抚着母亲的脊背,宋妈妈亦忙不迭地帮着端茶送水。
好一会儿,奚二夫人才精疲力尽地停歇了下来,她接过晚香递上来的丝帕,拭去因剧烈咳嗽而带出来的眼角泪水,又颤抖着手指抿了口清水,这才深吸了口气舒畅起来。
“娘……”晚香有些后怕地回想方才母亲咳嗽地浑身抽筋一般的模样,小心地问,“您这是伤风了吗?还是旧疾?”
奚二夫人叹了口气:“没事儿,咳嗽了一年了,去年起来的,上半年还断断续续,你走了之后娘便咳得严重了些。不过也没什么大概,让村里的郎中看了看,说不打紧,不过身体弱便是了。”
晚香蹙着小眉毛:“乡下的土郎中的话怎能随意相信,娘亲还是让祖母给您安排……”
奚二夫人摇了摇头:“这点小事怎能麻烦你祖母,况且这会儿你夏华姑母回来了,她可烦心着呢。”说着,她让宋妈妈扶着,佝偻着起身,“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吧,明儿还得早起点开门炮仗呢。”
晚香本还想多嘴问一句方才堂嫂的事儿,只是见着母亲如此疲惫,她只好住了嘴。
是夜,奚晚香有些睡不着,母亲日益清瘦的脸时不时隐现在脑中,其实奚二夫人长得颇为秀丽,年轻时候柔肤凝脂若玉膏,双瞳剪水能传情,只是如今被每况愈下的身子折腾得十分憔悴,晚香明白乡下看不好病,又没有这个心思去瞧病,只愿得过且过地拖着,直到把身子全然拖垮。她又想到堂嫂,母亲不让她与堂嫂来往却又是为何?本是一家人,且堂嫂家境优渥、对待晚香也很好,与她交好本该是再好不过的。晚香想不通,一眨眼的光景,天边便泛起了新一年的鱼肚白。
这天晚上,没睡好的不止晚香,奚老太太同样也睡不好。
三姑娘夏华跪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三个响头的模样在奚老太太的脑海中盘桓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