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仰起头,看着车顶,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希望‘爱’也是一种情绪。”他撇撇嘴。
“它可以是。”弗雷回答。
“有些东西无法感染和传染。比如说你依旧是个理性派,在与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之后。”
“我正送你去医院而不是送你回家不是?你只用三个句子就让我妥协了。你可以想想几年前的我。”
“我承认稍微有点儿区别,除了穿正装这一点。”
弗雷笑了起来。长而宽的道路在他的眼前展现开,他想起他们大学里刚认识的那会儿。奥利弗提着他的瓶瓶罐罐,像个化学系的学生。
“我为你喜欢上人类而感到开心。”弗雷说,他稍微拉松了一点儿系得整整齐齐的领带。
丹尼睡着了,他的梦非常浅。只要他想醒来他随时都能醒来。
豌豆苗一直将他向上带,地面上的人和房子变得非常小。云层是雨后大地的气味。
刀口的麻醉药失效已久,这让他在梦里都有点儿头痛。
梦是童年残留的集合体,这可能是他持续地为确认没有失忆而回忆过去的结果。
周四他被推进手术室时,仅仅希望自己别丧失行动能力。待手术结束后,利用假体和眼镜,他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他猜想那些不断闪烁的影像和正常视觉的人所看到的差距很大,但他至少有了视觉的体验。因此他开始期待更多,期待这感觉持续下去,期待世界能够更清晰、更宽广、更充满朝气,期待他能够去打一场棒球比赛……
现在一切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唯独是有点儿头痛,其他都和以前一样。
前天弗雷来看过他,他闻到桌上柠檬香蜂草和香茅的气味。他伸手从花束中揪下几片香草,将它们揉碎了放在鼻子前。
嗅觉忠诚如骑士,他闻到香草的气息流窜进他的身体。
他再次陷入浅眠。
直到奥利弗来之前他都在浅眠中。
奥利弗走进病床,丹尼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一连串的脚步声非常奥利弗,世界若如森林与草地,那便是薄雾未散去时有蹄动物踏过的痕迹。
奥利弗在他的病床前坐下来。
丹尼蜷缩在浅而通透的梦境中,闻到豌豆苗味和海滩的咸味。
奥利弗就在他的身边,他一如既往得是秋天的沙发和毯子、冬天的火炉和干柴。丹尼并不需要马上和他打招呼,奥利弗不会因他的懒散而离开,他通常不紧不慢,耐心相当于拥有八条小狗的小镇老人。
丹尼从梦境中走出来,他睁开眼睛,眨了两下,面对天花板。
黑色的世界依旧宁静。他曾见到光明,但不畏惧重回黑暗。触觉与嗅觉是骑士与剑,他拥有它们二十六年,熟悉并信任其无可比拟的忠诚。
奥利弗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稍微离得有点儿远。丹尼闻不到他的味道,但他听得见衣服摩擦的声音。听觉不会欺瞒,它是盾牌和骑枪。
“hi,奥利弗。”丹尼说。
“丹尼。”奥利弗说,他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有点儿疲惫。
“你刚从欧洲回来?”丹尼问。
“两个小时前,我刚下飞机,过关再加上路上堵车。”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辛苦。”
“我在伦敦中转,差点弄丢了行李。”
在这之后,他们又聊了瑞兹、纽约天气、最近的电影……奥利弗没有询问手术的详情,丹尼因此感到轻松。之前他和很多来看他的人解释过这场手术,重复多遍的解释让人疲惫。
“现在你能感到伤口吗?”奥利弗问。
“伤口还在恢复中,稍微有点儿痛,再加上一点轻微的头痛。但散步没问题,如果你想去的话。”
“你最好还是躺着,等明天出院之后,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刚把手上的活结了,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没事,你能随时给我打电话。瑞兹当然也有空,我来之前问过他了。”奥利弗说,他的笑话并不好笑,不过因为说起来很认真,听起来让人心情不错。
丹尼笑了笑:“我很高兴瑞兹先生有空见我,我对他百忙中抽空见我表示感谢。”
他停顿了一会儿,移动了一下身体,将头转向奥利弗坐的那边:“奥利弗,抱歉我没告诉你我是周四做手术。”
奥利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很感激丹尼提到了这个问题:“说实话我在法兰克福听到你已经做了手术吓了一跳。当晚我想了很久,最后发现就算我在也没有什么作用。好在你现在安然无恙。”
“什么都和以前一样。”丹尼从床上坐起来,奥利弗连忙把枕头垫到他的身后。
“现在的情况好极了。”奥利弗说,“弗雷告诉我你做完手术的消息时,我在担心最坏情况。”
“我安然无恙,周六依旧能够和瑞兹一起玩。帮我谢谢弗雷的花和他的香草包。”
“我会告诉他,他会很高兴你喜欢它们。抱歉我没有带任何礼物回来。”
“恰好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
丹尼露出笑容,他喜欢和奥利弗聊天。之前来探望的人大多对他再次看不见的事实表示遗憾,他们会问问那个手术是不是能够改进,他们会让他别放弃希望。而奥利弗几乎是个怪人,他从不提这些让人有压力的话题,他认为最好的情况是安然无恙。
丹尼拍拍奥利弗手臂,给了奥利弗一个拥抱。
奥利弗也抱住他,他的手臂将丹尼紧紧搂住,他看起来紧张得要命。
“感谢上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