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一,李铭十岁,上午去上文化课,下午到晚上都要训练,绕着操场几十圈几十圈地跑,各种技巧练习变着花样来,我和李铭是教练钦点的两个好苗子,训练课之后还有加餐,加餐过后,累得连走都走不动,有时候我有力气,我就扶李铭一把,有时候他有力气,他就扶我一把,更多的时候,我们肩并着肩,扶着彼此,在夕阳下艰难地挪着脚步。
瘫软在床上,头顶着头,商量着谁去打水,谁去洗衣服,然后骂对方几句懒蛋。
我从十一岁长到了十六岁,稳稳比李铭高上了一厘米,我们带着体校的足球队,扫荡了国内几乎所有的同年龄的足球奖项,我们的体校叫红兴,我和李铭也成了红兴的双子星。
这五年发生了很多的事,开心的有一些,不开心的也有一些,自从我进入体校后,我父亲看我比较多,我母亲很少来,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看我受苦,然后直接强硬地带我出去,我父亲也不逼她。
我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母亲决定给我个惊喜,她和父亲一起踏上了过来找我的大汽车,后来……车毁人亡,我的父亲和母亲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就直接撒手人寰了。
汽车公司赔了一笔钱,我跪在父母的墓前,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应该去做什么,以后的我该去哪里。在我向体校请假后的第十天,李铭愣是从体校偷跑了出来,他是半夜跑出来的,从体校到我家,汽车也要一两个小时,李铭从天黑跑到了天亮,挨家挨户问我家在哪里。
我蜷缩在床褥里做着噩梦的时候,李铭终于找到了我家里,砰砰砰地敲响了我家的门。
我打开了房门,看着满脸满身汗的李铭,那一幕足以让我记得一辈子。我抱着他,嚎啕大哭,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李铭就任由我搂着哭着,一开始还会劝说几句,后来他也不说话了。
我在给李铭挑开脚上的泡涂药的时候,李铭问我,以后还踢球么,还回体校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带着一点慌乱的眼睛,我说除了那里,我还能去哪里,当然回。
李铭咧开嘴,笑得特别嘚瑟,他说,好吧,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我特别怕你跑了,我这个第一就来得太容易了。
我好脾气地没反驳他,且让他嘚瑟吹一会儿牛罢。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幻想着以后一起踏上更好的球场,一开始说要去省队,后来说要去国家队,后来的后来我也吹开了,我说我要去踢世界杯,要和贝克汉姆先生当队友,李铭哈哈哈哈地嘲笑我,他说你比我还能做梦。
我说还是要做做梦的,万一实现了呢。
很多年后,李铭实现了我们当年的所有的梦想,而我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
54.
这番过往我自然不能和沃特先生全盘托出,我怕他吃醋,姑且就用体校生涯来一笔带过,沃特先生问我后来为什么没有再继续踢球,我就说是因为自己不上进,犯了懒,沃特先生没有相信我拙劣的借口,但他也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很多事情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忘,反而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戳就疼,然而可笑的是,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并不会后悔什么。
但这对沃特先生并不公平,他坦诚待我,但我大概永远无法坦诚地对待他,在他的面前,我是自卑的,有时候我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第二个李铭,终有一天,他会功成名就,不再把眼光局限在我的身上。
不爱的时候可以肆意可以随意,爱上后就开始患得患失,担惊受怕,因为失去过所以害怕再次失去,我极力控制这种微妙的心绪,却难以抵挡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因为不安全感选择隐瞒一些过往,却没想过一旦一切被迫解开,沃特先生将会怎么想。
55.
我和沃特在这座城市里呆了半个月,逛了逛我的小学,去了一次我的体校,但因为全封闭的原因没有进去,我租了个自行车,栽着沃特先生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有时候碰见卖雪糕的大爷,就买两个雪糕,靠在自行车边吃,沃特先生吃半个,留半个塞到我的嘴里,我一边吃,一边看沃特先生看着我笑,他拿着纸巾,擦过了我的嘴角,我知道如果这不是在大街上,他一定会舔上来。
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个晚上,吃过晚饭后沃特先生提议去遛个弯,我们无法牵着手,但我选择揽着他的肩膀,勾肩搭背地往前走,我们聊着回国后的日程,沃特先生抱怨我带他吃了太多的好吃的,回去一定要减重,我顺手揉了一把他金色的头发,低声回应说好罢,都是我的锅。
聊着聊着,路就走得比以往的有些远,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王萌,我转过了身,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像是以前在体校的同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胖子?
那人答应了一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把目光放在了沃特先生的身上,我就向他介绍,说这是我朋友沃特先生,又向沃特先生介绍了胖子,寒暄几句后,胖子愣是要喊我去喝酒,我用眼神询问沃特先生,沃特先生捏了我一把肩膀,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胖子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上了车,他又开始打电话叫人,我估摸这是不醉不归的架势,就用英文大概跟沃特先生解释了一下中国传统的酒桌文化,沃特先生笑着说,放心,喝醉了扛你回去。
那天夜里白加啤加红轮番上阵,我最后的意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