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捡心头所有的烦躁和苦闷被笛音尽数吹散,他叫道:“是阿秦!”
风棋初取出一只五寸长的莹香点燃,带着大伙加快脚步,从竹林中穿过。
林外是一排青色竹木小屋,分散坐落在竹林边的空地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蓝裳老人乍然出现在屋前,身形矫健,精气神儿十足,右臂站了一只红嘴黄尾的雀鸟。
风棋初上前道:“师父。”
老人胡子翘起来,“不是让你看着萧南丹么?他自己跑回来了!”
风棋初面孔僵硬,“是徒弟的错。”
老人一甩胳膊,“一会儿跟你算账。这几个是跟你来的?”
风棋初道:“是。”
老人道:“那个姓韦的孩子在后面寒潭里养伤,去吧。”
闻捡一直瞪着眼睛等风棋初跟他师父说话,大气不敢出。这时得了恩准,他情不自禁欢呼一声,不管其他人,跳起来拉住风棋初向竹屋后掠去。
按着风棋初的指引,他们进了山后的岩洞,洞中曲径萤光,笛音时有时无,闻捡的心跳乱得不像话。
不一时出了岩洞,眼前豁然出现一汪碧潭,两旁林木成荫,枝叶繁茂苍翠。潭水静寂幽深,水面如镜,回清倒影。
碧潭中立一巨石,一个白衣人半伏在石上,长发披散,发尾如水草般飘在潭水中,随着他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那人手中执一长笛,正微笑着看向闻捡。
闻捡眼睛紧紧盯着他,咬住嘴唇,一口气憋在胸口。他脚下不停大步跃起,不管不顾朝那人扑去。
人在半空中气力不继,闻捡扑通落到碧潭里。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他包围,闻捡这才想起害怕。刚要惊叫,一双温柔的手从身后接住他,把人牢牢抱在怀里。
闻捡立刻挣扎着转身回抱,眼珠圆瞪眨也不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韦秦川笑起来,轻轻地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面颊。
闻捡的脸突然皱成一团,哇地一声哭出来,像是这声大哭忍了太久太久,再也无法承受。
他拉开衣袖,露出已经结痂的伤口委屈道:“阿秦,好痛……”
—完—
番外
一早醒来,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得欢快。韦秦川睁开眼睛,看到闻捡蹲在床边,杵着下巴盯着他看。
韦秦川伸手摸他的头发,“起这么早?”
“你睡得真好看,”闻捡眼神炙热,在韦秦川颈侧拱了拱,“我不想叫醒你。”
韦秦川往窗外一看,日头升得老高,“什么时辰了?”
闻捡撇嘴,“郑运等一会儿不要紧,你接着睡。”
韦秦川坐起来,“好了,今天送他走,以后恐怕难得见一次面。”
闻捡乖顺道:“那好吧。让他快点走。”
骆元和郑运站在屋前低声说话,风棋初怀里抱着剑一旁等候。见韦秦川出来,风棋初点燃莹香,带着他们一起向林外走去。
出了林子,几人收住脚步。骆元道:“我们送到这里了,你的人在山下等你。”
郑运看了他一眼,“我的人?”
骆元想说以后无上城是你的人,我们不是了,犹豫了下牢牢闭紧嘴巴。
韦秦川走上前,“好好照顾自己。”
郑运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骆元道:“记住你答应过什么——”
郑运笑了下,“我记得。只要你们远离无上城不被我看到,我不会再追杀闻捡。”
骆元有些难过,“不是这个。是记得让阿茗入土为安。”
郑运的笑容变得酸涩,他还是放不下。
韦秦川暗中叹了口气,若换成是闻捡,他也一样。
郑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长时间徘徊流连,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半响后他突地朗声道:“各自保重。”说完转身就走。他背影挺直,脚步急促,头不敢回一下。
骆元眼中依稀出现泪光。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十年中共患难,同进退,他们如同铜鼎的三足,互相支持依靠,肝胆相照,从深渊中一步步爬到山峦之巅,最终报仇雪恨。
他们是彼此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韦秦川可以轻易对邱书蓝动手毫不犹豫,却无法容许自己伤郑运一根寒毛。而郑运能放弃追杀闻捡,也和他重伤显出濒死之象有关。在五佬山眼看着韦秦川的伤情反反复复,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他心中所受煎熬难以言尽。
那日在与风棋初的师父一番长谈之后,郑运直接走到后山把自己沉进碧潭中。潭水寒入骨髓,冷到血液和泪水也被冻结。他不是闻捡,无法仰天痛嚎,大放悲声,但心中所有情感一起迸发而出之时,那股剧痛同样汹涌噬人,几乎把他全身骨肉碾成灰烬。
当天夜里,郑运十年中第一次梦到阿茗。她和当初一模一样,提着裙子在山边奔跑,轻巧地跳入他怀中。她黑发似瀑,更衬得笑靥如花,温柔胜水。
她问:阿弥呢,他乖不乖?
郑运沉思数日,选了这个晴朗无风的日子,起身返回易云山。
他终究放韦秦川他们逍遥自在。
从此天高水长,人各一方。
韦秦川和骆元送人离开,闻捡不愿见到郑运让双方尴尬,自己跑到竹林边树耍剑。
萧南丹垂头丧气出现在他眼前,刚被师父骂了一顿,他的心情甚是饱满。
“你剑法没有小初好。”萧南丹说,声音慢吞吞软绵绵。
闻捡收了剑,走到他旁边,“你也没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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