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图拉阴恻地看了我一眼:
“皮耶罗的朋友就一定是好人?”
玛丽亚高声解释道:
“一定!少爷很少带朋友回家,跟他一起回来的,都是很好的人,都是绅士呢。”
绅士?我自嘲地笑了笑,这位善良淳朴的女仆爱屋及乌地,把所有和我有接触的人都自动归为“善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心中所谓的“好人皮耶罗”某一天也会领一个冷酷的杀手回家吧,可是物以类聚,这位好人皮耶罗先生也绝非善类,与安图拉无异,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狼。绅士?哼。
我笑着低头看了看我脚上的皮鞋——优质的派克皮鞋,已经跟了我多年,平时我总是精心保养呵护,纤尘不染,可是奔波至今,无暇擦拭,它已泥土斑斑。
为了避免尴尬,我要玛丽亚打开铁门,好让我把车子开进庄园的车库里。我无心欣赏久违的家园的美丽景色,在玛丽亚高涨的热情的迎接下,进了家门——
克蕾丝一身浓黑的长裙,胸口簪着一朵白色雏菊,黑色的装饰帽纱下,一双本来灵动的大眼睛也仿佛失去了颜色,唯留四周一圈乌黑,看上去就像几天没有睡觉。她失神地坐在沙发里,手里摆弄着一个小物件。她的对面同样坐着强尼,也是一副落魄疲惫的神色,一身黑色的西装,扣子全部散开,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
见我进来,他们一起抬起头紧张地看过来,发现是我后,都张大了嘴巴,然后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我的突然回归,很让他们吃惊吧。
克蕾丝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合拢了嘴巴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摆弄的物件,正是教父从不离身的烟斗——教父爱烟斗如命,此刻在他女儿的手里被肆意摆弄,如果他人在,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拢遍全身。
“皮耶罗?”
强尼神色闪烁,先叫了起来,显然他也没料到我没有预先通知就跑了回来。
我朝四周望了望,发现客厅里边的套房内隐约可见摆满了白色的鲜花,还有。——花环,我不能十分肯定。
克蕾丝看到我身后的安图拉更加局促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皮耶罗,你回来怎么也不事先通知我们?”
她尖着一贯的嗓音问我,还是难改的霸道语气。
“事出紧急,来不及做那些。。。父亲呢?”
克蕾丝看了一眼强尼,强尼站起来,指了指我身后的安图拉问道:
“这位是谁?”
“安图拉,我的一位熟人。”
两次介绍,我都没有说他是我朋友,因为在心底我根本不想把沃里亚身边的人当作朋友,在他下令杀了那么多帮里的兄弟之后,我更不能视他为友人,甚至,当他是仇人,即使他也不过是履行职责,即使我只是说谎,我也虚伪到了只在言语上下功夫,好慰藉我那被愧疚每时每刻噬咬的心。
我没有动,依然让安图拉隐藏在我身后,在教父这里,他的出现是不荣耀的。
安图拉微微冲他们点了点头,克蕾丝眨眨眼睛,而强尼看起来并不太喜欢他。
“父亲呢?怎么没见他?”
我发誓,我问这句话时,纯粹是有些思念我的教父,而不是急于找到他的人,好方便安图拉逼着我干掉他。
强尼插着裤带低头沉吟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指了指里边,对我说:
“他在里边休息,你自己进去看他吧。”
我疑惑地慢慢了走了过去,敲了两下虚掩的房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去——
教父他神色安详,双目炯炯的望着前方,两片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似有笑意,那是混杂着老人的慈爱,领袖的威严,为人的恭谦和教父的宽容的一张面孔,此时正静静地被挂在白幕墙的正中央,等待敬爱他的子民所瞻仰。
“父亲他前天半夜,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凌晨四点半死亡。我们忙着办丧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沉默着望着教父炯亮的眼睛。
他接着说道:
“皮耶罗。。。你也知道,父亲的心脏病有好几年了,前几天我们有笔生意被警察给搞砸了,损失很严重,父亲一怒之下,心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变得非常脆弱,谁知道,还没过两天就去世了。。。我。。。”
他哽咽着再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