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何。讲道理,开花不一定都会结果。
举凡雌雄异株的雄树,以及雌花不授粉的大都只开花不结果。而开花这种事,一般是这植物用最盛大的形式昭告天下自己发育成熟可以交。配,授粉之类事情交给蜜蜂啊蝴蝶啊风啊甚麽的,然后就该把营养能量那些供给果实,这样才能留下种子继续开枝散叶占领地盘。这时候再开花纯属浪费,自然就谢了。
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的欧阳庭只好挤出一句:“花开就赏,结实就摘,友在就聚,该散就散。”
对面马上三人一个微窘一个发愣,剩下先前发话那人却抚掌大笑道:“这又更妙了。”
“不过实事求是罢了,不敢称妙。”欧阳庭表示自己和文艺青年的思维从来不在一个频道上。
“实事求是?”发愣那人眨眨眼,忽而双目放光一推头上黛色平巾帻道,“可是典出‘修学好古,实事求是’①?”
欧阳庭脑中一片神兽呼啸而过,继续维持面无表情高深状:“厉害厉害。”
那缥衫人回首大乐:“罗兄,此间有君之子期矣!”
顶着青黑色头巾的青年望着年岁最长,一派谦让之气:“愚只晓得皓首故纸堆中,哪里敢当得伯牙之乐。”
先前一脸窘迫之人回过神来,上下打量欧阳庭一番后瘪嘴讥诮道:“吾观兄台做武人打扮,却又伶牙俐齿,当真难得。”
“所以你也要请教我台甫麽?”欧阳庭对此类夹枪带棒的话历来没啥好感。
“吾三人于京中也算薄有文名,今日得见两位高人,幸甚至哉。”这人扬起眉来,“不知可否再讨教?”
“确是薄名,至少吾不识。”车内人突地笑出声来,“至于讨教,呵——原该应承‘客气客气,岂敢岂敢’才是。奈何今日兴致不高,且让吾家马夫与你们戏耍吧。”
所以这是降级当马夫好给予对方更大的羞辱麽?但亲爱的世子大人,你家“马夫”真的不会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欧阳庭硬着头皮抱拳冲眼前三个神色各异的读书人道:“以文会友原是美事,但——”
“你家主人既已发话,哪有令出而不从的道理。”那缥衫少年不以为意,兴致勃勃转着眼眸道,“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家主人一曲好杏词,吾等不妨便以之为题。别的也不苛求,但为同乐。”说时又两边转头,“如何,罗兄,平兄?”
欧阳庭听得最后一人姓名,忍不住眉头轻挑,勉力克制不笑出声来。
那姓平的青年面上显出怒容:“这便又笑甚麽?!”
“兄(胸)不平何以平天下。”欧阳庭一脸正经抱拳,“艳羡兄台好胸襟。”
那平姓书生皱眉怀疑道:“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为了让这槽点满满的对话尽快结束,欧阳庭抢道:“三位先请。”
“那我先来,几位兄长听好啦——”那缥裳少年一派乐天摇头晃脑,连着上身都跟着转圈,“山北蒲柳悉随风,水南江蓠玉桥东。梢头杏花莹莹面,情深切切不语中。”言罢又转头眨眼,“如何,如何?”
那罗生只含笑不语,倒是那平兄摇首:“语脱前词,匠气斧凿过重。”
少年诶呀一声,拍了拍脑门嘻笑道:“可不是?倒叫两位高人见笑了。闲话少说,罗兄来!”
“愚痴长几岁,便抛砖引玉了。”那戴头巾的罗生望沿途杏树良久方缓缓道,“粉杏沾衣蝶亦忧,离人羁旅几多愁。碎红不免辞树去,最是人间春难留。”
闻言那平兄先叹道:“罗兄,想必泉儿……也不愿见你如此感伤。”
那罗生苦笑道:“我原知哥儿生养不易,却也希求上天垂怜。如今看,侥幸终不久长。”
那缥衣少年垂头丧气道:“都怪我。”
罗生摇首轻叹:“二位贤弟心善,特特约愚踏青,愚感怀在心。也已祭拜过泉儿,愿他往生无苦。”
一时众人皆无话,片刻后那罗生强打精神道:“是愚败兴,自当罚。不知足下——”
欧阳庭身后车内人不咸不淡道:“既乘兴而来何必败兴而归?拘于套话未免刻板无趣。阿庭,你且随意做个半首,便当打平了吧。”
还未作诗的那位平姓青年紧抿嘴唇,却又清高倨傲哼了一声道:“既如此,那请吧。”
瞎起啥哄?!能别再问一个语文是保安(护院王师傅)教的人诗词歌赋的问题了麽?
但那缥裳少年满是期待眨着眼睛看来,欧阳庭只得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了。
讲真,就知道是作诗,杏花为题是吧。欧阳庭不知为何脑中一句冲口而出挡也挡不住:“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②”
立时对面三人都愣了。
“……妙是极妙,只墙在何处?”那缥色衣裳的少年一脸困惑转头望向头巾罗。
罗生皱着眉作冥思苦想状:“愚亦赞‘春。色满园’之极美,然亦不明园之所在。”
独那平兄环手傲慢道:“只得两句?还当真是‘半首’呢。”
欧阳庭身后车内之人冷冷道:“诸君心中墙垣仍在,只配两句。”
三人面上立时一震,各自低头思量一番便深深一稽道:“受教。”
欧阳庭暗自擦擦冷汗,心道古人还是善良居多,这样也能忽悠。
他身后车内人嗤笑道:“趁着还未败兴,阿庭,走。”
欧阳庭再抱拳别过三人,驾车行远了。
车内人突地掀开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