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忏自以为这辈子见过的大场面够多了,从漫天雷网骨肉尽销,到十来岁独对魔兽饕餮……却从未见这般兴师动众。
方才还迫不及待欲往人间去的魂魄全聚拢在他们周遭,甚至还有壮大之势,只怕再等一会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沸反盈天的热闹起来。
“……”扶桑的眉微微一蹙,状似不经意的叹道,“不曾想这门竟破损到这般地步,倘若要补,恐怕得耗些功夫了。”
要知道,这些一界之主个个高傲不服输,能让扶桑说出这般话,恐怕不是单纯“耗些功夫”这么简单。
苏忏将朱砂笔架在符纸上,黄符中现出两条交颈的巨龙,一者为火,一者为木,落地则生根,凭空虬结出无数藤萝,一时眼前魂魄皆被捕获。其上更是沐浴熊熊烈火,两者互为奥援,转眼间奔腾而去,死伤无数。
修行之人的魂魄与寻常凡人不同,他们纵使受创乃至消散,下一世仍可投胎为凡人,天赋依然不过要从头再来。
恐怕这一点,也是姬人与主动和扶桑合作的原因,他想壮大自己的力量,必须要让鬼界繁荣,而人世魂灵有限且下等,还不如趁火打劫,既能利用扶桑,又能抬高自己的身价。
“府君可能有件事并不知道,”苏忏手忙脚乱的同时,还不忘思考着姬人与这一大段的阴谋,他道,“中元节阿恒之所以未能完成祭典,是因为鬼市的一样东西——鎏金尺八。好巧不巧,此物刚被人窃取,便直接送到了我的面前,让我带回了大楚。”
扶桑未置一词,但心头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苏忏又道,“而年节时分,又是姬人与使得国师卓月门重伤,绥州大乱,阿恒微服离宫,祭天大典在天下之势面前不得不延后处理……这样看来,姬人与打从一开始就算计上了府君你。”
所以扶桑找上姬人与各取所需时,他才答应的如此爽快。
“好一个姬人与!”扶桑怒极反笑,“此门破损至此,恐怕也是他推波助澜,到而今地步我定要拿他补门不可!”
伴随话音,铺天盖地的魂魄又冲撞而来,虽是一次次的手下留情,但几轮下来,仍是有不少魂魄受损,而残留下来者则如大浪淘沙,生前皆是一时翘楚,死后也可称霸一方——越发难以对付了。
“长临!”苏忏喊了一声,周遭嘈杂且纷扰,几乎连对方的身影都快看不见了,但谢长临却似将耳朵寄存在了苏忏的身上,他一喊,便立即回应道,“我在……何事?”
“防人之心不可无,府君方才那句话颇有杀气……若非我戳穿,这门她一开始打算拿什么来补?”
苏忏已然脱胎换骨,但却受身体所累,眼前之物又前仆后继,浑然不知退缩,久而久之便也现出了破绽,被一只鸟身蛇首的怪物咬出了一道伤口。
“……”谢长临听得见,扶桑自然也听得见,她有些心虚的没做声,却也拿出来了几分厚颜无耻,既没同苏忏掰扯,更没打算离开谢长临的身躯。
“我明白,”谢长临接了茬,他了解苏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自然也能察觉这话里的其他意思,便又道,“阿忏,你有想法就尽管去做吧,我无妨。”
苏忏有时候真是沉迷这般心有灵犀,话不必多说,情不必太露,恰似金风玉露,不仅舒服,还能省事。
“玉衡!”苏忏以笔为刀,逼退左右的同时将手抵在玉衡的额头上,小娃娃作为媒介,载上了苏忏的意识,在一道黄符的指引下顺势往大楚方向而去。
留在原地的苏忏则如行尸傀儡一般,也不知疲累和伤痛,目中无光的行杀戮之事。
玉衡本是式神,载着苏忏的神志猛地拔高几尺,虚构出一个青年男子的样貌,与原先的苏忏十分相似。
“玉衡,事出紧急,我只得出此下策,委屈你了。”苏忏道。
他脚下生风,眼中之景倒退的过快,以至于什么都看不清,皆是一道道的残影。
苏忏渡魂魄于他处,若没受伤倒还好,可他方才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全身上下虽未伤及要害,但擦伤、撞伤、咬伤无数,还落了一个腰酸背疼。
此刻全让玉衡承受了一番——小式神何曾受过这般苦,就算咬着牙,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的主人,”玉衡道,“我撑得住。”
苏忏此刻要找的是姬人与,但姬人与狡猾成性,绝不可能大模大样的前来送死,以他的手段,恐怕正埋伏暗处等着将所有人一网打尽,而这里头最紧要的肯定是卓月门。
找到卓月门就能找到姬人与,至于卓月门……他必定在苏恒的身边。
凤凰只愿意栖于灼木梧桐,不然倔起来千里不落脚。
卓月门面前虽没有千军万马,但情势也并不乐观,方寸大的金色囚笼中塞着这么多人,连转寰的空间都没富余,真打起来,恐怕得误伤。
“陛下你且退开,这里交给我便好。”卓月门可能天生不知道怎么好好穿衣服,这种时候还半耷拉着外面的长袍,他将宽袖一卷,气定神闲道,“我想瞧瞧,这天底下有些什么人既不长眼睛,又不长脑子。”
“……”苏恒并未依言退开,她将手上短匕一转,挑眉笑道,“有人闹上家门口了,朕作为一国之君,虽理当惜命,却不该无底线的惜命……共赴国难之时,倘若连我都折了气节,那国师也不必伤筋动骨打这一架了,恐怕举国沦丧也不过眨眼之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