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定江眼神略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卫兵,看着是个校尉,只怕这回事情小不了…
那校尉也是眉头紧锁,一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越过助教,潦草向崔定江行了个礼便沉声说:“大人,不知你门下生徒可有底下乡里的人?”
崔定江心里不由一紧,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山匪暴乱…”校尉脸色沉重:“已经袭击了周围十数个乡里了,所到之处皆烧杀抢掠,无人幸免于难…奈何他们人多势众,马匹强壮,我等已如实向朝廷上报,并前往邻近府县请求增援。”他扫了一圈讲堂内鸦雀无声的学生,叹口气说:“若是有人家住在附近乡里…可以跟随卫兵去,认尸了。”
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看向黎婴。
这个班里,几乎不是家住县城,就是州府人氏,只有黎婴,家住宝泉乡。
崔文渊站了起来,快速走到黎婴跟前把他抱起来,然后来到校尉面前问道:“这位大人,我这师弟家住在宝泉乡,不知那里是否…是否…”
那校尉看了眼呆愣愣的小孩,粉白娇嫩的,相比家中也是宠溺的紧…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忍。
“宝泉乡…恰是第三个被袭击的乡…”
黎婴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
此时里年节放假,还有三天。
前面回来的卫兵与守卫城门的卫兵换岗,都纷纷上马齐整整的等到城门处。即便需要去勘察那些受到抢掠的乡里,驱走山匪,也不能放松县城的戒备——那群山匪人多势众,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瞄准最为繁华的县城?县城的卫兵人数有限,想要全面的围剿那些山匪,还须等到邻近府县的增援,此时他们能做的,不过就是去给那些遭到屠杀的普通乡民收尸罢了。
这趟带兵出城的恰是正八品宣节校尉郦珩声。他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个老兵痞子,手下更带得出一批带着蛮气的兵,只是窝在这风景秀丽民生朴素的小县城里,多少有点憋气。
“珩声,却等一等!”去往学馆的校尉骑马赶过来,拦住了已经准备出发的同僚。
郦珩声不耐烦的砸了咂嘴,勒马转过来道:“何事?”
一旁的崔文渊急忙下马,然后把一直坐在他前面的小师弟抱下来,对郦珩声拱手:“大人!劳烦你带我的师弟去宝泉乡。”
郦珩声暴躁的瞪了一眼同僚。他朝马下的那个小东西瞧去…啧,怎么会小成这样?这要是走在大街上,他就是驾马直接从那小东西身上踏过去,只怕都不会发现。
“不行!”他断然拒绝:“莫再耽误本校尉的时间了,要是去晚耽误剿匪你担当得起吗?起开——”
“带我去!!”那一直都低垂个小脑袋不说话的小娃娃突然抬起头,仅仅的抓着他的马鞭说:“你带我去!不然就给我一匹马!!”
郦珩声挑起浓眉,还想要说什么,就被同僚的黑马狠狠的喷了下鼻息。“珩声,你就带他去吧…”校尉叹气:“这个时候只有你的队伍去宝泉乡,他…这童子的家人全部都在那里。”
崔文渊也看着他,一脸的恳求。
郦珩声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马鞭不放的孩子。小家伙脸色苍白极了,眼睛黑亮亮的盈着水光,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般。家人都在?那不就意味着…这小东西多大?看起来也不过四岁左右。
下一刻,黎婴只感觉身体一阵腾空,然后就已经坐在了粗鲁男人的身前,被一双有力的膀子夹得紧紧的。
“坐好了!”头顶传来男人的低喝,然后身下猛地颠簸,马如同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崔文渊驾马前行了几步,大声喊道:“师弟——师哥在学馆等你!!”如果可以,他实在很想陪师弟一起去,只是如今城门戒严,若不是跟着卫兵,决计无法出去。
天色尚早,只是今天莫名的y-in霾起来,乌云滚滚,雨欲落不落…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为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哀鸣。
卫兵都已离开,崔文渊穿着单薄的外套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城门被推上,那一列卫兵座下马匹带起的尘土被严严的挡在城门外。从始至终,那孩子都没有回头,像往常那样笑着对他挥手。
心中猛生不祥预兆。
黎婴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脸上刮得生疼。可他只是拼命缩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眯眼看着前方。
浑身发冷。
“…也不是没有活下来的…”身后的男人突然说话,似乎是意识到不妥,又补上一句:“本校尉去了附近的四个乡,也有好几十人安然无恙…”
四个乡,大约也应有两千户人家…只有好几十人吗?
“……”黎婴算了算,神情愈发的惨淡。
郦珩声不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这句话说了还不如不说,看把这孩子吓得!他拽了拽了缰绳放慢马速,大手碰到小家伙的时候顿了顿,干脆单手取下自己的披风,把他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大丈夫男子汉,何须这般…本校尉无父无母,不还是当上了小官儿,底下管着人吗!”他有些不耐烦的安慰着,声音却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黎婴怨恨的用小手拉扯着披风,心道,你无父无母当然就不会了解我的心情,还敢来安慰我!!简直混蛋…!!他哽咽的用披风擦了擦脸,又擤了鼻子。
他下意识的不去想山匪的问题,只想当做自己在搭人民警察的便车回家探亲。山匪?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