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翊不在屋里时,他让我打开了手机里的笔记,上面断断续续地记录着这段时间的情绪,他没有标注日期,但新一天的开头差不多都会记录一个“今天”,再以“希望……”结束。
我从前面一点点翻看着:
今天,我把你送走了,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我好像感受不到冷了,但是雨淋的我有些难过,阵阵的咳嗽,胃酸也翻腾着。
是不是你的记忆里我将褪去,而我的回忆里将弥留一个你,不再提起
今天,你说你要离开,我不明白,如果你不在意,为什么还要刻意回避,看来真的是厌烦了我。走在路上很茫然,仿佛是自己把整个世界都给丢了,其实只是我替你把自己丢掉了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因为一个人有着对抗世界上一切的决心,可惜你连这个机会都不曾给予
今天,我约好了你,这次你没拒绝,我以为你会来的。我给你买了手套和围巾,你跟别人说没有这两样的时候,我记住了,想当做新春的礼物送给你。我还幻想了很多今晚跟你表白时的所有,我以为我会在树和光的陪伴下给你戴着围巾,趁机跟你耳语。可是,我一个人等了好久
不论你退缩多少步,我都愿意朝你多走出一步,只可惜我们在起点就站错了位置
这几篇的最后都没有“希望……”,但我却看到了一言反复不堪的情绪,等待着希望,又在失落中继续等待下去。
白色的窗帘随风而起,甚至被卷到了窗外,风停了,又落了回来。在外面的时候,也一定和风斗争的很厉害。
第四天,一言去掉了输液泵,浑身还是插着管子。
第五天,一言有了些力气,他自己尝试着走路,不过抓着走廊扶手时,不小心碰掉了上面充着电的手机;书翊丢下水壶跑到了一言那里。
手机的主人没有过多责难,一是人好,二是在这里陪同病人的,都盼着和气。
我主动去找人赔了手机的钱,回来时,在走廊的拐角处看着两个小孩儿面对面,看样子是到这会儿还没说一个字。
“我又惹麻烦了。”憋了很久的一言主动说着,至始至终他都没抬头看过书翊。
“不,我。”书翊留下了这么一句吊人胃口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那想要伸过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想要借他一臂之力,甚至都在想书蕴能不能化阵风推动一下他那木讷的弟弟。
可是书蕴听不到,我也没有冲动着过去。
我错过了这个二月的春天。
晚上书翊留在医院守夜,我则在想着他们会不会说些什么,又想着两个人是不是误解了很多,甚至都想到了第三者,但可惜的是,我能笃定的只有那句“在起点站错了位置”。
如果他们不是同了性别,又会如何。这种设想在现在看来拿来骂人或许不错。
夜深了,没有风,卷帘上的风景画因为我的动作晃动着,可再逼真,我也不可能坐进那亭内,听到鸭子叫,感受着阳光和风以及嗅见湖水的味道。
☆、赠予
第十天,一言身上的管子拔掉了,这让我们安心了许多,起码不用在他每次起身的时候都担心血液回流的问题。同样,也意味着书翊不用一直待在这里了。
第十一天,一言发烧了,但是医生说这是好症状,说明他体内的抗体在斗争着。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一言让书翊回去上课,想想,前几天就开学了,我却把这事给忘了。书翊不愿走,一言却总是情绪激动地撵着,就这样,书翊每天都在学校跟我打听着一言的情况,我也趁机又问了许多。
在你来我往之中,我像是把他们的故事拼凑起来了。
除夕前,也就是在我还没回来的时候,他们宿舍在毕业后重聚了。原本那天一言是约了他晚上见面的。
书翊说,从一言入座起,就整个人都魂不守舍,连着喝了几杯后,脸也变得通红,虽然一言酒量还行,但以往没这么猛地喝过酒。就看着一言前一秒还好好地端坐着,不时听旁人聊天,也能参与进去,下一秒则像不受控制的提线木偶自己挣断了线,晃晃悠悠地游荡着。
也忘了哪个家伙让一言提着胆子去索吻隔壁桌上的人,一言还挺听话,欢快地答应了。要不是他拦的快,以一言当时不受控的状态,怕是无论那桌坐的什么人,一言都敢乱来。
他当时很气,气一言不懂得保护好自己,可也气他不敢跟一言坐在一起,以及他在一言难过的时候还和别人客气地说笑。
可惜再气,一切都已成定局。
风起了,云跟着走,风停了,云亦停留。人愤怒的时候就像这风,推动着一切,包括自己,停下的时候,像是也没了风。
后来一言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除夕那晚,一直强调是有话要说。书翊也确实是想去的。
那天早上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出门买饭,路上碰见了书翊的一个朋友,一言在他们后面走着,书翊聊天的时候用余光瞅着跟在后面的一言,一言一脸地不高兴,他看着一言突然看向自己,迅速地把眼神收了回去。
一言应该是注意到了,笔挺地从他左边走到前面去,没有声音,但是脸色沉闷,就连朋友都察觉到了异常。
朋友跟他打趣说曾多次见过他和一言牵手,还说他从没和这些好兄弟一起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