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之臣便能倚老卖老了?”祁辙说。本王苦笑:“这么说,臣也一直在倚老卖老。”
“叔,你怎么能算老?”祁辙睁开眼,眼神中带着执拗。本王坦荡地回望着他,道:“臣虚长你六岁,又长你一辈。当初你父皇将你托付于我,这些年我对你多加管制,岂不是倚老卖老?”
“那不一样。”祁辙认真听完,平静地说:“你管我,我受教。我倒怕哪一天九叔你不愿在管我,那朕就真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了。高处不胜寒,到时候朕每天都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该有多冷。”
“所以呀——”本王笑了笑,“皇上是时候该纳妃了,届时高床暖枕,多少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话毕,本王明显感觉到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臂猛然一紧,室内的空气也好像凝固了。祁辙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他收回手,淡淡盯着本王说:“所以皇叔真心希望朕早日立后成家么?”
本王道:“这还有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臣的身体皇上知道,不定哪天一觉睡去便再也醒不过来。如今唯一盼望的,一是我大祁国泰民安,二便是你能觅一良人相守一生。”
“相守一生?!”祁辙的脾气来得突然且莫名其妙,他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暗紫色的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大片的胸膛,胸口起伏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本王说:“在朕的身边,根本没有什么感情能够长久,也没有什么人可谓真心!”
“小辙。”本王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刚抬起手臂,却被他一把反扣住,随着身上一重,祁辙整个人已经压了下来。他像是一头幼稚又凶恶的野兽,无害的眼眸中透着志在必得的精光,沉沉地说:“叔,对我来说,最真的只有你。这十几年,只有你真心待我。我谁都不信,只信你。”
“我……”这孩子今日有些反常,说的话让本王不禁老脸一红。本王想说,其实本王待他好也不全是无私无欲无求。若可以,本王想做的其实是一名闲王,游山玩水,归园田居。但他没让本王将话说出来,又道:“九叔只说侄儿年过二十,理当娶亲。叔你二十有七,不亦是孑然一人么?”
“臣…臣跟皇上您怎能相提并论。臣不过是一将死之人,怎么…唔……”没说完便被祁辙捂了嘴。他说:“若要大喜,你我叔侄二人理当同喜。”本王眨眼表示不解。他一字一顿地地解释:“我为王,你为后。”
“!!!”本王瞳孔一缩,骇得险些又要喷出一口老血。挣扎着拉开祁辙的手,本王连咳数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呵道:“放、放肆!此乃有悖lún_lǐ的大逆不道之举!”
“朕心意已决,谁敢说半个不字!”祁辙冷冷道,冰凉的手指抬着本王的下巴,他眯起眼睛,淡淡地说:“怜卿无须顾忌世人的眼光,只管问一问自己的心。朕决意娶你,你心中可否愿意?”
本王:“臣……”祁辙这孩子八成是疯了。
祁辙很快又松开了本王,天色微白,他差人更衣准备上朝。临走之时留下一句话,“皇叔不必急着回复。既然身子不适,便好生待在朕这里歇着吧。顺便考虑一下朕方才的提议,三日为期。”
别说考虑三日,就算考虑三年,本王的答案也只有一个。于是祁辙前脚刚离开寝宫,本王后脚立马翻身下床,连鞋和外套都顾不得穿,只穿了一件睡觉时的里衣就蓬头垢面地往宫外跑。祁辙方才所言虽然含有将本王软禁之意,他本人却从未有将本王软禁之心。说到底还是本王对不起他,他全心信任本王,本王此刻却只想着怎样才能暂时逃开他,以躲个清闲来理一理他奇葩又偏执的脑回路。
由于祁辙一向对本王偏爱,所以宫中的侍卫见本王如见帝王,十分恭敬。即便本王蓬头垢面神色疯癫又跑得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到宫门前时却没有一人敢妄加阻拦。于是本王顺顺利利出了宫,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紧绷的神经猛地松懈,本王拼命吊着的那口气也就随着泄了,立刻感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白色里衣的前襟上滴滴答答很快便落满了血。全身的经脉好似要断掉似的,一寸一离密密匝匝的抽痛起来,疼得本王冷汗涔涔,倒在马车的软榻上,缩做一团。本王想唤人进来,喉咙却好像被人紧紧扼住,痛得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恍惚之间,本王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年那晚。
祁辙的生母贵贤皇后崩逝,有刺客入宫,不知是谁推了本王一下,使得本王无意中为当时还只是一名不受宠的小皇子的祁辙挡下一支毒箭。后来,虽然本王命大死里逃生,这些年却因为体内余毒活得生不如死。
在此之前,本王与祁辙没有多少交集,甚至从来不曾注意过宫中还有这样一个面黄肌瘦可怜巴巴的小孩儿。但那晚过后,那小孩儿看到本王为他中箭倒地时眼中焕发的惊恐与震撼、绝望与希望交杂所形成的奇异眼光便深深地印在了本王脑海中,再也挥不去了。
那事过了很久,直到祁辙登基的前一天,他拉着本王的手对本王说:“叔,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你一样,愿意为护我而豁出命去。不过也不需要了。如今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从今往后,换我来护你。”
本王想告诉他,那晚本王并没有要豁出命去救他,不知是哪个混蛋将本王推了出去!但想了想,还是没说。一来是为了本王自身的利益考虑,二是,本王也不忍再伤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