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澜,万事小心。”
“身上有伤的又不是我,你先顾好自己吧。”
马山不算陡峭,可也无现成的山路好走,两人穿林越石,终在半山腰寻到一方石洞。
步步为营进到洞内,却不见机关布置,只得一扇普普通通的石门,门内透出烛火微光。
挽江侯强将僧人挡在身后,当先推开石门,便见一老僧盘坐在石室中间的蒲团上,仿佛正在垂目吐纳。
“……夏春秋?”挽江侯早已抽刀在手,说话间已手腕轻转,长刀看上去仅是横于胸前,实则周身上下,每一处都守得密不透风。
“你果然知道这个名字,”老僧抬起眼,语气竟极是和蔼,却不是对边涌澜,而是对昙山说,“师兄……你师父跟你提起过我。”
“…………”昙山并不接话,只往前一步,反将挽江侯掩在身后,口中予他道,“当心,它不是人。”
“那尸障中的景色,普通人见不到,老衲自能见得,”老僧也不在意昙山道穿他这幻身的虚实,竟开门见山,认下了马山镇上的冤孽,“粗看去你长得跟你师父有些相像,今日细看一看,却也不像了。”
“你早已不是佛门中人。”昙山终正眼搭理了他一句,便是这一句话的功夫,手底已翻转结印,佛指一引,突有金光佛像从天而降,佛像非是实物,而是一人大小的虚影,稳稳罩住边涌澜的身形。
“槛内槛外,一念之间罢了,”老僧仍自岿然盘坐,面上却笑了,含笑赞道,“哦,金刚罗汉法身……能将这门护身法诀使得如此轻松,师兄收了个好徒弟。”
“…………”
“我这师侄很着紧你,便是那人也很忌惮你,”昙山不与老僧废话,老僧却仍有废话要说,“这位小公子,老衲观你命格,可是难得的富贵吉祥。”
“你这老头儿都不是人,就别学人攀亲道故唠嗑了,”挽江侯并不去问他说的“那人”指的是谁,只冷笑一声,骂得十分刁钻,“印可是在你手中?还印、偿命,你也不必选,哪个你都跑不了。”
“那便试试吧——小公子先请。”老僧轻叹一声,身形猛然爆开,果见不是活人,而是由万千蛊虫组成的幻身。
蛊虫如云如潮,却未冲向二人,只轰然席卷而上,在石室半空中构成一个卍字佛纹。
“我入世三十余载,年逾耳顺才看明白,还是佛前清净,”虫云中传来一句笑语,“我看过些什么,便让你也看一看,”只是这一个含笑的“你”字,却像另有所指,“你看过了,记得托个梦告诉我……”
卍字佛纹疾疾转动,语声亦由平转疾:“告诉我,你护佑的这个人间……”佛纹砰然崩散,留下二字声若惊雷,不似魔啸,却似佛吼,“——配、吗!”
昙山面向扑来的虫潮,右掌刹那金芒暴涨,佛杵凭空而现,如枪如戟,平平一指,便如长枪破阵,战戟分海,将当头虫潮“轰”一声劈做两半,左手却往身后探去,只是探了个空。
这石室中,竟瞬间仅剩他一个人。
边涌澜见到火海。
“走水啦!何家走水啦!烧得可旺呐!”
他看见有男子衣衫不整地从身旁跑过,似是睡到半夜匆匆披衣下床,赶去看一场火灾热闹。
“当家的,小声点,这么喊成什么话。”
男子身后还跟了一位中年妇人,穿得倒是齐整,只是鬓发散乱,一手挽髻,一手去拉自家相公。
“切,跟你没骂过他家祖宗八辈似的,”男子口朝妇人嗤了一声,却也放低声道,“这就是报应。”
“做生意缺斤短两,还不许我骂两句?”中年妇人低声与相公拌嘴,“半斗米敢当一斗米卖……算了,我积点德,不说了。”
“没有,没有,我家卖米不少给的,求你们救救我……”
边涌澜再转眼,又见一年轻妇人拉着那对中年夫妇的胳膊,双目含泪,啜泣央求。
可她拉不住——她根本碰不到他们,手指空自穿过他们的胳膊,什么都碰不到,拉不得。
那对中年夫妻不仅看不到年轻的妇人,也像全然看不到边涌澜似的,只远远立在火场外头,低声说了几句闲话。
“不仅缺斤短两,还敢掺沙子,”虽然闲话声音不高,还是被街坊听了去,便听一老妇从旁道,“我看你当家的说的对,这就是报应。”
“没有,大娘,那偷偷掺沙子的伙计我相公已经辞了,不是他的错,不是报应……”年轻的妇人嚎啕大哭,“火就是那恶人放的啊!求你救救我!”
“这火可不得了,也不知何家人逃出来没有。”有只着单褂单裤的青壮汉子挽起袖子,四下环顾找盆,“不能看它这么烧,总得想法救一救。”
“都烧成这样了,怎么救?”青壮汉子人还没动,先被自家婆娘拉住了,“要救也要等官家来救,你逞个什么能。”
“来不及的!来不及等了!”年轻妇人得了一丝希望,纵然拉不住人,却仍苦苦地一次次去拉,“先救火!求你们先救火!”
“好在何家有钱,院墙修得比别人家高上不少,”一位看着肚里有几分墨水的老者指点道,“这石头砌的院墙可以隔火,何家占地又大,左右不挨着人家,不会连累了邻里……只是何家这次算是完喽。”
“也不知道这火是意外之灾……还是人祸,”老者身边站着另一个老头,想来和老者认识,低声感慨道,“要说这有钱人啊,就是容易遭人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