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都护,属下请求都护允许属下留在安西!”刘琦忽然扔下手中的刀,跪下说道:“都护,属下虽然来自中原,但这几年一直在安西为将,与安西百姓生活在一起。”
“在属下看来,安西百姓也是我的同乡,安西也成了我的故乡,求都护允许属下留在安西!”
刘琦的动作似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时之间,大军中许多人扔下手里的兵器,跪倒在地说道:“求节度使允许属下/小人留在安西!”
“不许!”但面对众人的动作,封常清仍然十分冷酷地说道。
“节度使!”跪下的众人喊道。
“任谁再扰乱秩序,一概处以二十军棍!”封常清命护卫大声喊道。
“陛下命我带兵回中原平叛,身为臣子岂能不听朝廷旨意?既然朝廷有旨,我定要带你们回中原。”
“你们可以痛恨我,但在陛下免除我安西副大都护、安西节度使的差事前,我是大军主帅,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命令!违者严惩不怠!”封常清又高声喊道。
言罢,他不再说话,只是命侍卫四处巡视,吩咐他们见到仍跪在地上的将士就从大军中拖出来,拖到大军阵前。
听到封常清的话,周围安西百姓心中涌起的一丝希望再次破灭,又痛哭起来。
封常清不理会安西百姓的反应,只是看向被拖到大军阵前、按倒在地的将士,瞧是否会有人忽然反悔。但无人反悔,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坚定;甚至有人看向他,脸上浮现出鄙视的神情。封常清微微点头,但仍然要毫不留情地说出‘打’这个字。
可就在此时,忽然从他身后传来声音:“慢!”
“见过丰王殿下。”封常清听到喊声,忙转过头行礼道。
“封常清,你适才说:你是大军主帅,在圣上免去你的差事前,所有人都要听从你的命令,是也不是?”李珙走到他面前,并不回礼,出言问道。
“属下确实说过这句话。”封常清答道。
“封常清,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我才是安西大都护,而你是我的下属;所以我才是大军主帅!”
李珙随即看向大军,高声喊道:“诸位将士,我才是大军主帅!你们所有人,应当听从我的命令,而不是封常清的命令!”
“现在我下令,放开所有被按倒在地的将士;且军中任何一人若想留在安西,均不得阻止!”说完这番话,李珙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大口喘息起来,但脸上却露出轻松的神色。
刘琦的做法不仅压垮了许多将士心中最后一根稻草,也压垮了李珙心中最后一根稻草。
自从前日安禄山造反、中原大乱的消息传来后,李珙心中一直在剧烈地挣扎。
一方面,是他亲耳听闻的碎叶镇百姓惨状,与能想象到的、大军撤走后安西所有百姓都将面临的惨状;另一面,则是集结大军去往中原平定叛乱,让他们李家的统治能维护下去。
他前两日二十多个时辰都在反复思量这件事,茶不思饭不想,晚上觉也睡不着。
经过剧烈挣扎,最终,平定叛乱维护李家统治的心思占据上风,他也因此对封常清的命令一言不发,今日默默带着李碧筱出城,要与大军一起返回中原。
但他心中仍对安西百姓怀有愧疚之情,适才百姓痛哭时他也不由得掉了几滴眼泪,想要跳下马车大声与封常清说话,让他留下在大军前的众人,已在安西待了许多年、将此地视作另一故乡的人走出来,站到前方。渐渐,走出的人越来越多,刘琦等将领不得不将众人带到一旁,单独成一军。最终,有两千多将士走出军阵,要留在安西。
“刘琦,你身为留在安西众将领中官职最高的,这两千多人马交由你统领。”李珙吩咐道。
“是,殿下。”刘琦弯腰行礼,抬起头时瞧见李珙,又瞥见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的封常清,心中忽然升起一丝疑惑。
‘封常清是安西节度使兼任安西副大都护,从官职来说二人相差无几;节度使又掌军,丰王殿下剥夺他对我们处置之权的理由封常清完全可以驳斥,但为何一言不发?难道他心中其实也愿意我们留在安西?’
刘琦这次猜中了封常清的心思。在李珙出言前,封常清心中同样极其痛苦。他自小被流放到安西,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五十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刘琦仅仅在安西待了四年就视作故乡,他在安西待了五十年,对这里又会有怎样的感情?
但他只能将自己对安西的感情压制住。不提对陛下、对朝廷的忠贞之心,为高仙芝的报仇之心,单说他今年已经六十六岁,还能有几年好活,难道临终前身上背一个污点?
正当他内心痛苦至极的时候,李珙站出来,提出一个理由暂时剥夺他的主帅之位,而且所下之令能增加留在安西的将士人数。这正是封常清求之不得的事,他岂会出言驳斥?
刘琦正想着,就见到封常清同丰王说道:“殿下,既然所有愿意留在安西的将士均已出列,下官可否带领将士启程去往中原了?”
“自然可以。”李珙道。
“还请殿下返回马车中,随同大军一道启程。”封常清又道。
可李珙却说出了令他惊讶万分的一句话。“封节度使,我不回中原了。我要留在安西,带领将士、百姓,抵抗大食人的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