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不是因为坚信不疑,更不是因为满不在乎。陆月浓逃避似的闭起眼,看到的只有瓶瓶罐罐,尖锐的针头,带血的地板。
没有陆春城,没有李萍芳。
电视里响起音乐的旋律,忽然有人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声音柔和极了,与脑海中的画面大相径庭。
窗外,亮的不止是遥远的繁星,还有窗子边上的路灯,有虫儿在下面扑朔着翅膀,聚成一团。
荧屏里的歌,悠悠回荡,是唱给千家万户听的,但夜已深了,万家灯火都已熄灭。
他想,不睡的大概只有自己,老师说过,晚睡是不好的。
但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当作,这首歌只为自己一人而唱了。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陆月浓想着想着,忽然翻了个身,由仰躺变成了侧卧。
他一把抱住被子,把小小的脑袋藏进去。被子里,安全而柔软。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幼小的身子轻微地颤抖起来。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一会儿,有轻微的呜咽,透过厚厚的被子传了出来,闷闷地,一声又一声,克制着,却如何都绷不住。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再后来,许是哭不动了,呜咽声也低下来,渐渐消失不见。
他松开了被子,口里断断续续地呼着气,静悄悄地淌着泪。那一点变换着色彩的亮光,跳动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把泪光都照尽。泪水连缀不断,枕头被子都濡湿了。
电视一直开到天亮。
这一夜随着黎明的到来,无声无息地被揭过。自此后,年幼的陆月浓再不曾哭过。
哪怕后来,李萍芳经历了最漫长的出走,终于回来,前所未有地带儿子去吃了桥头最受欢迎的红汤排骨面,又为他买了件崭新好看的加棉服。
又哪怕,李萍芳虽一如既往地冷面以对,却再没出走过。
回忆至此,门外传来窸窣声响,陆月浓收回思绪,他怕自己是听错了,又想着或许是窗没关好,风在室内冲撞。
毕竟这个时候,家里除了自己,再不会有别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他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冲天的酒气,混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怪臭,铺面而来。如果不是没吃晚饭,陆月浓很可能会忍不住吐出来,但现在喉头抽搐片刻,终究忍了下来。
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是陆春城。李萍芳虽然不着家,但烟酒是不会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