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槐眼看说不过,只得用“道理我都懂”的小眼神看陆月浓,企图讨价还价:“改天再给你看。”
陆月浓不依不饶:“改天是什么时候?”
“先让我把它们冲出来,”江倚槐看了自己宝贝相机一眼,下半句话却突然有些卡壳,“不然……”
陆月浓:“不然什么?”
江倚槐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出于心急,一时说错了话,登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月浓照旧盯过来,江倚槐明白他还在等着回答。
江倚槐眼看着圆是圆不过去了,还不如硬着头皮上,竟破罐子破摔地坦白了:“我怕你一拿到手,生气之余把我照片全删了,那我不就被坑了嘛。”
陆月浓看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坑人的人吗?”
江倚槐拿“难道不是吗”的眼神对了上去,万般委屈地搬出例子:“讲讲道理陆哥,上学期运动会你就坑我。”
上学期……陆月浓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只是负责统筹了报名表:“难道不是你奋勇当先?”
事实就是,头一个学期谁还不是热血愣头青,都得吃没经验的亏。那会儿还是江倚槐自己找陆月浓填的表,这里勾一下,那里勾一下,差点把男子体育项目都包揽了。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明真相的隔壁班学生都误以为江倚槐是体育生。
“……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无伤大雅,江倚槐并不示弱,“那这个学期总该是了吧?”可怜他在平城苦完一个多月,刚回来又要踏上操场,替班级奋战。
陆月浓拍上他的肩膀,以颇为欣赏的语气正色道:“小江同学,这叫做当仁不让。”
有理有据,还给人脸上贴金。
“……”行吧,说是说不过了。江倚槐闭嘴,安静拍照。
画面定格几次,江倚槐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回陆月浓站在他身后,必定看清了拍摄内容。
疏枝斜入,花影浓稠,一弯瘦月落在画面正中,它悬于高空,似是墨色之中一笔白到发亮的留白,流出清辉。
“拍得挺好。”
陆月浓在这方面不是个门外汉,江倚槐记得他带过学校活动的摄制组,肯定接触过皮毛。所以不论如何,陆月浓至少有个基础,够分得清好坏。
江倚槐愣了愣,将信将疑道:“真的?”
陆月浓疑惑:“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陆月浓这人,逗人时候真假不忌,不过有些方面则拒说假话。江倚槐听得出,他所作评价绝不是朋友间的恭维,而是出于真心。
冷不丁被夸了一句,江倚槐竟没怎么反应过来,生硬地道了句谢,又说:“我爸常说我三脚猫,拍得一塌糊涂,浪费时间,我妈倒是这么夸我。不过也就他们俩看过我拍照,一正一反,太极端了,我都搞不清是真是假。”
陆月浓有些诧异的样子:“我是第三个?”
江倚槐想了想,点点头:“嗯,如果没有什么小精灵在边上偷看的话。”
“真挺好的,”陆月浓肯定了一遍,“你爸对你,这么严格?”
“差不多,我爸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很多时候说一不二,我在家又是老大,他不常在家,但对我的安排一直都很上心。”江倚槐叹了口气,“有时候还真挺羡慕我弟。”
陆月浓:“羡慕什么?”
“你看我平时,课业这方面……”江倚槐迟疑片刻,接道,“我自己说的话不太好意思,但你凭良心讲,是不是还算过得去?”
“嗯,”所言属实,陆月浓便很配合地给予认可,“所以?”
“他对我提出要求,让我课业不能落下,现在我的确没落下,他就开始嫌弃我读书读得心思多了,不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努力,只会一天到晚叛逆,”江倚槐摊手,“你父母也这么严格吗?”
“还好,谈不上吧,”陆月浓对此似是没什么想法,回应淡淡,过会又问,“那你弟弟呢?”
“我弟归我妈管,就放飞自我,每天快乐地奔跑在院子里。”江倚槐看着当空皓月,神色微羡,语气比刚才活泼不少。只是说完莫名觉得奇怪,倒不像是在说弟弟。
陆月浓没说话,也没有跟着江倚槐一块抬头,只盯着石制的栏杆。栏杆外,流水载着落花与月影,缓缓东向,依稀能从四周闹嚷的人声里分辨出潺潺水声。
沉默了半晌,陆月浓才有点板硬地说:“其实没什么好羡慕的。你羡慕别人的时候,别人说不定也在羡慕你。”
“或许是这样吧,”面对这心灵鸡汤式的宽慰,江倚槐居然挺感动的,他笑了出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笑,“可我其实不想羡慕,只想做好自己。”
说罢,江倚槐抬手指向远处,“不说这个了,我们到那上面去吧。”
陆月浓顺着所指之处看去,是上了灯的岳塔。
岳塔是一座百年古塔,坐落于这条路另一端的顺城公园内。这历经修葺的建筑立在鳞次栉比的楼宇间,古色古香,尤为出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