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抿了抿唇,笑着双手将告示接了过来,挥挥手摒退小丫鬟,安慰道:“小姐莫急,鬼谷子师傅不是算过您的姻缘吗?说您会在天光十五年遇到意中人,今年正是第十五年,良缘难逢,您只需耐心等待。”
颜真叹了口气。
美人蹙眉轻叹本会惹人生怜,颜真虽生的天人之姿,也时常因嫁不出去而面露忧愁,但并不像古画中的美人翦水秋瞳,梨花带雨,而总被相见的人曲解为“脸若泼墨,凶似夜叉”。再之颜真颇有些自负甚高,平日里不像寻常女孩家那样嬉笑打闹,虽没有冷若冰霜到拒别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单从周身的气质来看便会令人觉得不够亲近,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少爷回来了。”
听到门外的问候,颜真立即雨过天晴,步履如飞的迎了出去。
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单手拎着油纸袋,四下瞧着一路走过的雕梁画栋和小桥流水,前方带路的人不时向后看,一干仆人围在他身后窃窃私语。为首的那个见即将经过颜真的别院,汗珠都急的淌了下来,凑上前对颜淮道:“少爷,您把这手里的纸袋交给我,我拿去厨房让师傅为您再热一下。”
颜淮皱起眉头,不太情愿。
黑衣仆人远远看到颜真别院的门匾,近乎哀求的道:“少爷,我的好少爷,您就把这纸袋交给我吧。不然…不然我们都会被大小姐惩罚的。”
颜淮双臂护着纸袋,警惕的望着他。
夜访斋的鲜肉包子正源源不断散发着香气,引人食欲大发,颜淮是认定了家丁觊觎他手中的吃食,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岿然不动。那名年轻俊秀的黑衣少年见状,只得拿出杀手锏来:“若您将手里的东西给我,我便带您去见秦姑娘。”
“谁?”
“秦姑娘,名玉真,您未过门的妻子。”
“……”
“秦家有女初长成,至今年方已二八。观音来把缘来牵,颜秦两家是亲家。良日定为十月初,酆都同喜庙同欢。按照习俗您今年不能去见秦姑娘,待到出嫁那日才能见,但若您忍不住思念之情,也可与之小聚。”颜淮在思索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黑衣少年顺势将他怀里的纸袋拿了出来,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自个抱着署名夜访斋的纸袋飞奔而去。
“淮淮!”
颜真如脚踏鸿雁飞身而来,各个仆人抬头仰望,眼含倾慕。她上来便拉住颜淮的手仔细查看了一番,接着搂住自家弟弟的肩膀,熟稔的询问:“去哪逛了逛?可玩的开心?”
颜淮默然不语。
他打量着面前这个姑娘,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第一眼印象便是个不好亲近的美人。
颜真见他不语,也不介意,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那玉为正圆形,晦暗浑浊中隐隐透着血丝,其上刻着隽秀清逸的「淮」字,笔峰并不凌厉,一看就知出自女儿家之手。颜真将玉佩挂在颜淮脖子上,叮嘱身后的人:“少爷早起后必然将玉佩上,再有今日这样的差错,我便将你们通通赶出去,听清楚没?”
底下人知道颜真的脾气,自然大气都不敢喘的连连点头。
颜真上上下下把颜淮看了个遍,没发现哪有不对劲,这才将敛起的眉舒展开来。这时,那离开的黑衣少年又气喘吁吁的来到两人身边,颜真见他满头大汗,问道:“何事惊慌?”
那名唤阿羽的少年笑着摆手道:“没事没事。”
颜真边把颜淮牵进门,边板着脸冷声问:“阿羽,我要你好生看着少爷,你是不是又玩忽职守?”她抬起手时五指上的琉璃吊坠叮当作响,饶是知道这幅手链已将她的力道封印住七成,阿羽还是反射性的抱头鼠窜,大喊“冤枉”。
颜真正欲说教一番的时候,便听兰心道:“小姐,程公子在门口说要见您。”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颜真先是思索了一会,随后意识到是有人看到了她的征婚贴来求亲,当即喜不自禁道:“快请到大堂,我去会一会他。”
相比颜真的喜色难掩,兰心反倒面露难色,见小姐这样坚持,只得无可奈何的去通知留客。
这厢颜真草草安抚颜淮几声,拨弄了几下鬓角,整理了几下衣服,再用食指和拇指向上扬了扬嘴角,做好准备后就要抬腿离开。谁知刚要走出时,手臂便被一股力道拉住,颜真歪头一看,方才还一脸茫然的小少爷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原本游移不定的黑瞳凝视着颜真,颜真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悄声问道:“可有蹊跷?”
颜淮紧抿着唇,抬起手来,指尖自上而下勾住颜真的一缕青丝。
随后越过颜真的肩膀,向后看去。
颜真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正是大堂的方向。
经过一个抄手游廊,就能看到一个半敞的厅堂大门,阳光无法直入,平日里普通的地方,如今竟有些幽深森冷起来。
颜真平生最怕鬼怪魍魉,她有些紧张的问:“你看到了什么?”
颜淮低下头,看了眼两个指腹上的鲜红印记,看起来像暗红的血迹,闻到味道却发现那是颜真头发上不知从哪粘上的颜料,有些粘稠,却没有干涸。他没有回答颜真的话,自顾自从袖掏出一盏精致的烛台来。这烛台底座为铜镀莲花,半根白蜡灯芯未燃,因能识妖断魔自动燃灯,又能以明灯牵引孤魂野鬼走向三途川,故称“引魂灯”。
引魂灯燃起细弱的烛光,断断续续,时亮时灭。
颜淮单手握灯,来到厅堂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