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旁人家院子里的事,她确实不好管,早先也曾管过两次,但回头关上门,冯苟生打得着高氏跟阮明姿,他停下脚步,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阮明姿,怪笑一声:“你就是阮老三那个侄女吧?”
高氏将阮明姿护在身后,狠狠的瞪了一眼男人,警告道:“你差不多就得了!”
男人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
高氏气得额角直跳。
男人拿着钱扬长而去,梨花她娘坐在院子里哭,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沉默的蹲在一旁去拉她起来。
高氏忙过去搭了把手,梨花她娘抹了一把眼泪,露出一个辛酸的笑来,哽咽道:“嫂子,又让你看笑话了……”
高氏叹了口气:“这算是啥笑话!……算了,你家男人我也不说了,等梨花出了门子,你就别再管他了!”
梨花她娘辛酸的笑了下,又抹了一把泪,却没说什么。
高氏拉过阮明姿,跟梨花她娘介绍道:“姿丫头,你应该见过的吧?……她想让你帮她跟她妹妹做两身衣裳。”
梨花她娘那灰暗的眼睛亮了亮。
这好歹也是一笔进账!
几乎是立即应了下来,也没有因着自个儿的困顿而多要价钱。
阮明姿不要任何装饰花纹,只要结实耐用,这样一身衣裳裁剪下来是八个铜板,阮明妍身量小一些,一身是六个铜板。
阮明姿的三十个铜板一下子又出去了十四个。
通身只剩下十六个铜板了。
定好了价格,梨花她娘先给阮明姿量了尺寸,又约好了一会儿带阮明妍过来量尺寸。
做完这一切,阮明姿摸着干瘪的钱袋,叹了口气,安慰自己。
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
高氏在一旁拉着梨花她娘低声细细嘱咐:“按理说应该做完了再付钱的,姿丫头估摸着是怕你手上没钱花用,先把钱给了……不是我说,这钱你可得守好了,可别再让你男人给抢了去!”
梨花她娘攥紧了那十几枚铜钱,瓮声瓮气道:“嫂子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先去把针线一买,剩下的让梨花去把钱换成米。”
总不能拿米去赌了吧!
高氏点了点头,算是放下了心。
梨花沉默的将高氏跟阮明姿送出了门,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谢谢”。
高氏叹了口气,看了看沉默又瘦削的梨花,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满含叹息道:“好孩子,快回去看看你娘吧。”
回去的路上,高氏低声对阮明姿道:“梨花也是个好孩子,上次她护着她娘,差点被她爹把腿打断了,那冯苟生还说自己的种,打就打了,旁人也管不得他……后面她娘就不许她再管这事了。”
阮明姿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梨花她娘不能带着梨花和离吗?”
高氏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傻孩子,咱们这儿,没几个和离的。再说哪怕和离了,冯苟生也不会让梨花她娘把梨花带走的。”
两人一路沉默的走回了吕家,阮明姿见气氛太沉重,缓了缓,带上了笑,问高氏:“对了高婶子,你家里头有菜种子吗?不拘什么菜的,我寻思把家里头院子里那荒废的菜地整一整,不然怪可惜的。”
高氏振作了下,脸上终于也露出一分笑模样来:“有的有的,我去给你拿几包适宜秋天种的。保证你冬天的时候能吃上新鲜蔬菜!”
高氏快步去里屋拿菜种子了,阮明姿就站在院子里等,高家刚从别处抱了一窝小鸡过来,就在院子里拿石块沏出一个小小的鸡栏来,一窝子毛绒绒的小东西满鸡栏的撒欢,阮明姿看得有些眼热,想着后面手头宽松了,也去买一窝小鸡回来,养大了又能下蛋,又能宰了吃鸡肉,倒也挺不错的。
没多久,高氏便匆匆的拿了几包种子出来,一包一包的递给阮明姿:“……这里是白崧,鹦鹉菜,胡萝卜,苋菜。家里还有几样旁的,只不过这时节种下去不好活,也就不拿给你了……我家菜地里种了不少大葱,我给你拔几棵,你种你家地里头去,想吃的时候也方便。”
阮明姿刚张了张嘴想问下价格,高氏便抬手止住阮明姿的话头,爽利道:“打住打住,这些连几文钱都不值,你别再跟婶子说些外道话,婶子不爱听。”
阮明姿无奈的叹了口气:“高婶子,你这样,我以后都不敢找你来帮忙了。又不让我给钱,又不让我道谢的,我哪好意思老厚着脸皮过来。”
高氏眉毛几乎竖了起来:“这邻里乡亲的不就是这样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的?都算得那么清楚,这情分还怎么处起来?……行了行了,你这丫头也别跟婶子客气了,赶紧家去吧,这葱栽上后洒个薄薄的一层水就行,别浇太多,根会泡烂了。”
阮明姿几乎是被高氏推着出了院门,不知道的,还以为阮明姿是被“赶”出来的。
阮明姿这会儿很难去描述心里头的那种感受。
她自小是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院长还有老师们对她虽然很好,但孤儿院的孩子实在太多了,她在童年时期几乎没有怎么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关爱。
在高婶子这,还是头一遭。
阮明姿心下暖洋洋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院门口跟她摆手的高婶子,心下暗暗下了决心。
危难时人家帮她一尺,日后宽松了,她要还人家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