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刚动了没两口,便有小卒子来报又有人探监了。
徐霁一听是坐着金海棠来的,哪里还敢耽搁片刻,一边忙不迭的提上靴子,一边肃声屏退了所有人等,独自一人一溜烟小跑便迎出了大门外。
一字难求,身为郗太尉贵婿的王家九郎早就誉满京师,建康城里无人不识,而那辆金海棠,尤其给来人添了重重的分量。徐霁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心里门清,今夜应对稍有不慎,不日便得横祸临头。
刚巧看见那贵公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两个飞步上前,一把扶稳,腆着笑脸自责道:“廷尉狱监正徐霁怠慢贵人了,怎敢劳贵人亲至,但有何事,差人吩咐小人一声便是。”
“哦哦,徐大监,久仰了,某深夜到访,劳烦了!”王羲之拂了拂衣袖,趁势将一方巴掌大小的美玉塞到了徐霁手中,“某又何尝不是替人跑腿呢?这不正是受人之差,来拜访大监吗?”
徐霁只觉入手温润细腻,不需看就知这是价抵千金的宝玉,说话间腰身弯的定脚步,沉声说道。
徐霁被说破了心思,面如死灰的应了一声,其实是什么差事,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唯一不确定的,是让人死,还是让人活。
“今日入狱之人,凡在这牢里待一刻,就不能少了一根头发!”王羲之说的风轻云淡,但既不是请求,也不算商量,根本没给徐霁留下任何搪塞的余地。
徐霁暗道果然是其中之一,让人活。
有要保人的,那就是说有要害人的了。保人的发话了,害人的尚未见动静,不过应该也快找上门了。
今日入狱之人,自然就是指会稽王、太常卿和南康公主,这三个人不论谁都敢称上一个国朝根本,谁敢害他们?
这无异于同时跟宗室和琅琊王氏相抗衡,那个要害人的,究竟会是谁呢?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什么样的对手,能值得丞相王导亲自出手安排?
徐霁不禁仰头望了望高不可测的夜空,他意识到自己卷进了大晋最顶层的权争。
“这边直走到头便是了,此处仅有会稽王一人在押,贵人大可放心交谈。小人就留在这里了,但有吩咐,贵人大声知会一下便可。”
徐霁恭敬的带着路,除了默默点了点头,始终也没有正面答复王羲之。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点头的意思是应承了,还是只是晓得了。
但他什么解释,任何托辞都没有说,队。然而任何一边都可以轻易毁掉他一家人几代拼搏积累,当然,任何一边也都可以轻易让他一家人飞黄腾达。
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一天到底是来了。望着王羲之深入阶下的背影,徐霁长长叹了一声。
昏暗的走廊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气,除了嗖嗖的风声和莫名的吱吱声,地牢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关押皇室贵胄的地方尚且如此,其他牢房想必只会了出来。正如令王羲之明目张胆的夜探天牢,对于所有图谋不轨之人,这是最有力的震慑和戒告。
琅琊王氏已然表明立场,就看左右摇摆的人怎么选了!
“万般举措,只为一事。”王羲之重复着王导的原话。
司马昱追问:“何事?”
“保下昌黎郡王!”
司马昱稍稍一怔,再次踱起了步子,点着头连声分析道:
“不错,不错,丞相说的是,不管庾亮要做出什么妖,咱们只管照老路子走就是了,这不止是防庾亮,这是防所有居心叵测之徒。老七胸中有韬略,手里有兵,又打了胜仗,更绝不容于庾亮,立他做我司马氏的大旗,一定行的!”
“所以要在矫诏这件事上摘清昌黎郡王,只好委屈殿下诸位独担罪责了。”
司马昱呵呵一笑,坚定道:“这没什么,原本就这样筹谋的,无非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罢了,这点委屈比起国破庙毁算什么委屈?想必南康也能忍下来的。”
“换作别人有异动,这倒好安排,”王羲之摇头解释,“可万没料到露出反迹尾巴的是庾亮,现在形势已经不一样了,殿下三人若不能再开口,还不任由庾亮攀诬?昌黎郡王那里也必然就说不清了。”
“不能再开口?”
司马昱猛的明白了,下意识警惕的打量起四周,如果是庾亮的话,绝对有能力在牢里灭口的!
“虽有应对措施,却也难保万全...”王羲之转头望向远处的入口,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
司马昱苦笑道:“我会小心的,庾亮远在武昌都能将手伸到这大牢里,可怜老七就在他身侧,庾亮老谋深算,又占着主帅大义名分,他若背后下黑手,老七防不胜防啊!”
“所以原先节节退守、渐立军威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庾亮是可以随时随地从中作梗的,”王羲之脸上掠过一抹骄傲,“丞相虽然清养多年,但已经决定天明重新上朝,而且朝会上志在促成三件事。”
“家有一老,胜过所有,板荡见忠臣呐,既有丞相亲自出马,便是三十件事,朝会伤也绝无通不过的道理,”司马昱只感叹了一声以表敬谢,眼下也顾不上更多赞誉了,只急切问道,“只是,丞相所谋,是哪三件事?”
“认厭旗,扩厌军,召昌黎郡王带兵回朝!”
“什么!?”司马昱只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王羲之竖起了四指,一字一顿:“万人一镇,四镇之军!”
吁...开府建牙...
司马昱瞠目结舌,屏住了气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