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九,一支庞大的军队在长江南岸列起队伍,顺着几十艘船只搭好的浮桥,向着北岸而去,火红的旗帜漫卷了整片天空,气势直冲云霄。
初晴的天气,不少百姓都在长江南岸观望着大军过江,只见那些士兵人人穿着棉衣,扛着长枪,脑袋上剪着短发,特别是那猪尾巴辫子没了,看上去颇为精神。
不少百姓都兴奋地议论着,这满清的兵大家都见过,没啥出奇的,那些绿营兵穿的跟叫花子一样,一点都没有天朝大国的威风,反倒是这复汉军的兵,看上去直,护住手中的酒,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老泪纵横,高声道:“王师此去东征,实在是壮哉快哉。老朽手无缚鸡之力,便以薄酒一碗,敬各位东征将士!”
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随后便将手中酒尽数饮下,然后将碗狠狠掷在了地上,倒是把围观的百姓给吓了一大跳。
复汉军刚刚任命的九江知府周凤来,正率领城内巡防营在岸边组织着民众,防止发生踩踏事故,却不料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有些诧异,便问起一旁的民众。
“这老先生看上去不是一般人哩,你们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等会宁渝要从此处过江,周凤来不由得不谨慎一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旁正在看热闹的百姓听到官老爷问话,吓了一个激灵,有几个人连忙跪在了地上,老实说道:“回大人,那老头子平时疯疯癫癫的,经常满嘴的胡话,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至于那老头子什么来历,小的也不清楚。”
周凤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放在心上,眼看着前面宁渝的亲卫人马逐渐过来,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焦急,便略过了此事,一路小跑着迎接宁渝去了。
距离大祭已经过去了两天了,宁渝穿了两身棉衣,外面还套着一层铁甲衣,看上去倒显得魁梧了不少,其实因为这段时间事多忙碌,宁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上去略略有些憔悴。
“启禀大都督,下官九江知府周凤来在此迎候,如今大军已经过半,大约还要两个时辰,便能全部抵达北岸。此次后勤诸事皆有下官调度完成,搭建浮桥所用船只以及民夫等一应账册,已经交给了都督府。”
周凤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对着宁渝汇报,只是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宁渝从马上下来,伸手扶起周凤来,笑道:“云生,多些日子未见,眼看你清瘦了许多,辛苦了!”
周凤来原本是楚王府的老人,在楚王府做户科执事,勤勉得力,颇受宁忠源的赏识,便想着给他升官,可是王府里的职位就那么多,暂时也安排不过来,正巧这个时候江西平定,需要一些官员上任,借着这个由头,周凤来便一步登上了九江知府的高位。
要知道九江的位置相当关键险要,是整个湖广东边门户,若是能守住九江,武昌便安枕无忧,因此这个位置上的人选十分重要,而周凤来此人确实颇有才干,刚刚上任没多久,便将九江一应事务都给摸清了,也受到了宁渝的重视。
周凤来见宁渝如此礼遇自己,心里便多了几分感动,低声道:“大都督,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不敢蒙大都督夸赞,只是不能随大都督一起征战沙场,下官深以为憾。”
宁渝哈哈大笑,他可是知道这周凤来的底细,“当初你跟着我父亲在军队里,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如今由武转文,做事也不含糊,看来我父亲的相人之能,我远远不及啊!”
众人便一起跟着大笑了起来,就在场面气氛欢腾之时,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却是寻摸到了过来,望着正在跟周凤来笑谈的宁渝,也不说话,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头发散乱着披了下来,看上去颇为凌乱。
“老头子潦潦草草活了一辈子,今日终于见到我汉家的王师了!四十多年了,四十年多年了啊!”
周凤来见到这个来历不明的老者,心里有些紧张,生怕是来刺杀宁渝的匪徒,便下意识想招呼人过来,却被宁渝给挥手拦住了。
听到老者念叨的四十多年,宁渝心里大概也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这个老头子应该就是当年的三藩起兵时留下来的老兵。
从后世来说,很多人听到吴三桂的名字,都会感觉到鄙夷,先是降清而后又反清,可以说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还带兵引清兵入关,以至于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堪称是祸乱天下之人。
尽管吴三桂人品以及行为举止如此不堪,可当吴三桂决意起兵反清时,依然有大量的汉家儿郎愿意追随,原因便是这些人依然想着恢复汉家江山,哪怕是再渺茫的机会,他们都愿意用生命,去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这些人很平凡,却也很伟大。
宁渝对这些人颇有敬意,便伸手扶起了老者,叹息道:“当年的吴军起于云南,最终止步于湖南,随即便覆灭,而我复汉军的结局绝不在湖南,我们要打过安庆去,打到江南去,最终会打到京城!”
老者眼泪纵横,他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这些话其实都是他内心里想说的,当年的吴三桂最终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没有带弟兄们回家,这是让他终生为之遗憾的事情。
如今眼看着复汉军的兴起之势越来越强,老者心里欣慰,可是又害怕重蹈覆辙,便大着胆子想来跟宁渝说一说当年的故事,当年的教训,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宁渝便主动给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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