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安耐心听她把话说完,复才道:“多劳你记挂,当真不必了,我与郭保吉乃是银货两讫,我虽是在他下手做事,却不是为他做事,事情做完,他得了功,我也得了官,即便收获少些,拿的全是我应得,而今进了司酒监,起得来就起来,起不来就起不来,无论谁人在后头相帮,一样要我自家使力,况且傅侍郎今次虽然转官回京,上头尚书新至,正是如履薄冰之时,听闻傅家另有两个儿子,今年便要下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惹出事情为好。”
他说自己的时候,林氏还待要反驳,可他说到傅家情况,林氏就再难轻易否认,半晌,才道:“也不会做得太过明显……”
裴继安道:“但凡做过的事,自会留有痕迹,明显与否,自有御史台去言说,却不由你我来定……”
林氏原本当真是想要给儿子同丈夫之间居中牵线,认真琢磨了许久,觉得应当风险不大,才敢来同裴继安说,可眼下听得这样一番言语,却是又被引得多思多想起来。
因裴家事,她多年没能睡一个好觉,后头嫁与傅家,也时刻小心谨慎度日,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夫家失势,起身来,问道:“继安,你有一弟一妹,听闻你从前事迹,俱是自豪得很,很想与你多见一见,若你这一处有空,不妨我带了人给你看一看?或是你也常来……”
从未见过的人,虽是有一半血缘在,裴继安到底还是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他对谢处耘好,多是因为两人从小情分,对着另外两个小的,并不感兴趣,便道:“将来自会有机会见的。”
语毕,站起身来,端端正正行了一礼,亲自去把厢房的门开了,最后站在边上,按门道:“天色渐晚,潘楼街上行人甚多,还请一路小心。”
林氏心中难受,本来还有许多话要交代,只是碍于一来时辰太晚,二来门也开了,外头客人来来往往,实在不好便多说,只好跟着站起身来,出门之前,却是不舍地道:“若得闲暇,还是要多来找我。”
裴继安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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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拦着郑氏的老妇收在客栈门外,一见林氏出来,带着两个小丫头就围了上去,一面去接应,一面下意识地往后头瞥了一眼。
多年主仆,林氏立时就看出对方这是在找裴继安。
在外头不不好说话,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把方才厢房里头两人对话略提了几句,叹道:“才几年功夫,小的已经长成了,他自来就是有事不肯对外说的性子,已是过了这许久,依旧没变,只叫我半点不晓得究竟有没有被记恨……”
那老嬷嬷笑着道:“夫人这是在混说了,哪有子女记父母仇的?”
林氏就叹道:“你看他只送我到厢房外头,连门都不送我出来……”
“当真要送夫人出来了,却也不妥当,叫旁人看了要怎么说?此处又在潘楼街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遇得相熟的人家了,届时传得出去,还难解释,正是大公子体恤你,才这般做,你且看,他不是特地嘱咐叫夫人‘一路小心’?母子连心才会这般。”
林氏与其说是得了对方安慰,信了她的话,不如说是自己说服自己不要多想,暗道:便是我儿要送出门,难道我当真就敢给他送了?
仔细一想,果然还是为难的。
此时林氏实在矛盾得很,裴继安不送她出门,她只觉得儿子对她仍有芥蒂,要是裴继安送她出门,她又会觉得十分棘手,不太妥当。
她细想方才在厢房中裴继安说话、语气、表情,只觉得对方好似对自己礼数周全备至,话也说得十分软和,可要认真论起来,感觉又少了些真正的情缘随意,太过客套。
林氏心事重重,一路上在马车里连话也没说几句,茶也无心去喝。
那老嬷嬷看她样子,嘴上自是不住劝慰,心中却是暗暗摇头。
她老于世事,又不同林氏身在其中,在边上冷眼看着,一下子就品出其中味道来。
方才裴继安到的时候,也是她半路去请的,仗着旧日看过对方几日,路上多多少少说了几句,早看出来这一对母子已是不太可能恢复从前,只不好同林氏直说罢了。
世上的事,有得必有舍,得了眼下的富贵荣华,又儿女在膝,还想要前头儿子的好处,实在太过贪心了。
哪有这般的好事?天下好处都给你占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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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头发生的事情,裴继安同郑氏都不约而同地瞒过了沈念禾,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裴继安将傅家或许想要提拉他一把的打算说了。
沈念禾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道:“傅侍郎自己都才回京,下头两个儿子要科考,户部又新任了尚书,他欲要怎么想帮?”
又道:“口头说要帮,却不晓得能帮得了什么,三哥又不同那等科举得官的,走的路径全然不一样,况且裴家也不似寻常人家……”
裴继安笑道:“倒未必是傅侍郎自己出面,好似听闻乃是那傅令明当日在流内铨门口见得我,说我很有几分得用,想来是欲要招徕一番,等我这一处站稳脚跟,即便未必要有什么大出息,但凡能回馈一番,跑跑腿也是好的。”
他这般一说,郑氏立刻就翻了脸,道:“谁肯给他去做跑腿!什么人啊!郭保吉都不敢把你做什么跑腿!”
她本想问这样折辱人,林氏难道竟没有什么说的,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裴继安只笑笑,道:“他出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