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一个人闹得全家围着团团转,只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忙拉着郑氏的手道:“婶娘,我没事了,叫三哥忙他的去罢。”
郑氏摸着她的手已经暖了,脸上也有了血色,又见说话时果然并无半分勉强,知道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便道:“我去给你再煮一碗姜糖水来。”
语毕,出门去同侄儿说了。
裴继安道:“差事已是办完了,只剩下些首尾,这两日收拾妥当就好,也没什么要紧事。”
最近公差上一直顺利得很,麻烦的倒是冯、沈两家那一场官司不知这么打,他已经托人去问了,还未有消息,是以也不急在这一时,想了想,又道:“婶娘在此处陪着,我下去厨房看着好了。”
郑氏不疑有他,点头应了,重新坐回床边给缝换洗的小衣。
沈念禾听得外头说话,虽是隐隐约约的,却也十分不安,忙道:“婶娘,煮个姜汤,不必三哥去看着吧?”
郑氏见她坐卧不宁的样子,甚是好笑,道:“你不要理他,他就是那个脾气,做什么都不放心旁人,又死爱钻牛角尖,小时候给那道士算命,看他手掌同脚板,说是‘奔波劳碌命’,当日我还说是瞎算,眼下来看,倒是准得很。”
她见沈念禾犹不放心,就把侄儿以往的事迹拿出来说,道:“小时候家里还养着厨子,当时他就嫌弃人家烧鸭子拔毛不干净,又说炖银耳莲子汤那莲子不晓得去皮,你裴六伯当年生病,下人按着熬药,你裴三哥先还只在一旁盯着,后来索性自己来,再不让别人插手,说是‘火势’不对,该大火的时候,那火力不够旺……”
说到此处,又叹道:“这样的性子,眼下事情少的时候还不打紧,将来事情多了,实在不是好的。”
沈念禾深以为然。
事情哪有做得完的时候,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一日统共也就十二个时辰,正确的法子,乃是要抓大放小,把能用的人用起来。
色色都要自己盯着,说得好听些,是细致负责,说得难听些,就是不会做事,不会分派。
还是太老实了,难道是不晓得机变?
她问道:“三哥熬的药当真比别人熬的管用吗?”
郑氏无奈道:“你裴六伯也是个凑热闹的,说吃儿子熬的药比旁人熬的好……”
这就没话说了,一个爹一个崽,简直是一根藤上结的果。
两人说了一阵话,外头裴继安已经端了两个盖了盖子的白瓷碗进来。
“天寒地冻的,婶娘也吃一碗才好。”他挪了张椅子就放在床边,先捧了一碗给郑氏。
郑氏先还在抱怨,此时却是给哄得眉开眼笑的,把当头那碗递给沈念禾,自己也不客气,拿了另一份。
沈念禾伸手接得过来,转头问道:“三哥不吃?”
裴继安道:“我在底下已经尝过了,甜丝丝的。”又指着那白瓷碗道,“小心下头底座薄,要烫手。”
沈念禾开了盖子,立时就闻得一股极浓的姜味同红枣味,过了一会,那红糖的味道才泛得起来,白瓷碗衬着里头已经煮胖了的红枣、枸杞,另还躺了两颗白生生的蛋,十分好看,只是不知为何,那蛋比寻常的鸡蛋看起来要小上许多。
还没吃,闻着这味道就比早间那一碗相差甚远。
裴继安见她拿着汤匙,还特地将那托盘中剩的一个白瓷盘推得过去,道:“若是不吃枣皮就放在此处,吃不惯枸杞也放在此处。”
沈念禾尝了一口,一碗汤、料七三开,姜丝已经被全数虑干净,碗里全是能吃的东西。
那鸡蛋香味极浓,应当是初生蛋,蛋黄颜色黄艳极了,煮得只在中心有一点点的溏心,吃来粘牙,蛋白则是在外头裹着薄薄的一层,比核桃还小,一口就能吞进去一个。
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这一碗里头的金丝枣儿味道极浓,可当中却只沉了四颗小枣子,多一颗都没有,吃进去才尝出来枣子特有的甜香,枣核已经去了,却又没有被煮久了的杂味跟淡味。
不过是一碗姜糖蛋而已,味道竟是全然不同。
裴继安在一旁等两人吃完好收拾碗碟,趁着这空隙去倒了两杯温水过来给她们漱口,见沈念禾一颗一颗挑着枣子吃,已是恢复了七八分精神,心中松了口气,笑道:“明日再给你做,枣不能多吃,我还把核去了,怕发苦上火。”
郑氏吃第一口就吃出味道不对,此时听说是侄儿亲手做的,也不觉得奇怪,却是好奇道:“怎的一样是姜糖水,早间我做的那一碗就不如你这一晚枣味浓?”
裴继安道:“我另取了一些,同姜切丝先煮水,下鸡蛋前才捞出去的,其余枣子早上已是去核蒸着了,吃起来就不干瘪,却也不至于吸进去汤水,乱了枣子本身的味道。”
他说起厨事来,头头是道,虽不知道究竟其中有几分可行,可听着十分能唬人。
沈念禾忽然就有些明白这裴三哥为什么不喜欢给别人插手做事了,他当真不只是挑毛病而已,自己实打实会去琢磨着做。
按着他这个做法,除非花大价钱养人,不然外头谁肯给你做得这样麻烦。
郑氏便同沈念禾开玩笑道:“你三哥这一手,将来便是不在衙门里头讨生活,出来去酒楼里头做个厨子也能养活咱们一家。”
一时三人都笑了起来。
沈念禾笑过之后,心中却很是感慨,只觉得安贫乐道一词,仿佛正合形容面前这两位,明明一夕之间跌落得这样快,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