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希望家院内原本种着一棵柿子树和一棵枣树。钟爹对这两棵果树特别上心,定期施粪肥,后来听人说烟叶水能驱虫,他宁肯自己少抽几口烟也要弄成驱虫水朝树上洒,效果还是有的,这两棵树长势很喜人,眼瞅着等了两个年头能够结果了,却被一个化缘经过此地的出家人的一句话给断了念头。
那出家人看穿着像和尚却留着道士头,像道士却念着和尚的佛家语,总之就是不伦不类。
那出家人说了,枣树和柿子树不可同时种在院内,枣柿,枣柿,谐音早逝,大大的不吉利。
钟爹和钟娘信了,说是细细想来好像是这么个理,于是果断地直接将两棵树都给砍了,安安分分全都种了菜。
钟希望家屋后本来还长了一棵老榆钱树,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一个大汉都搂抱不过来。钟爹对这棵老榆钱树也是非常有感情的,榆钱树叶曾经是钟爹兄弟几人的重要口粮。
说到钟爹的几个兄弟,就不得不说起钟爹的父母,也就是钟爷钟奶,他们统共生了八个儿子,有两个生下没几天就夭折了。他们当时还想再生个女儿,结果没等到就因到东边小山上扒土盖房子出意外摔死了。他们去世时,最小的六叔才八岁,二十岁的钟爹从此就代替死去的钟爷钟奶照顾五个弟弟。
四叔和五叔是双胞胎,五叔聪慧懂事心细体贴,与钟爹的关系最好,只可惜在十三岁那年却因发高烧没钱及时救治而不幸去了,而这也一直是钟爹心里压抑着的悲痛。他不敢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中,毕竟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他还有四个弟弟需要养活。
钟爹辛辛苦苦地干活攒钱给三个弟弟都讨上媳妇,钟爷钟奶在世时有一亩半地,二叔、三叔和四叔结婚时各自分去了半亩地,等到最小的六叔要成亲时,家里可没地了,好在六叔是去做上门女婿的,无需给他置办田产房舍啥的。
六叔最小,算是兄弟几个中过得最顺遂的一个,然而兄长们的忍让与爱护并没有让他生就一副感恩淳朴的心肠,反倒狡猾任性又自私凉薄。钟希望在后来得知六叔的品性为人后,很是怀疑是否老钟家祖宗老白毛那代就有这么一点不良基因,不然六叔是这样,四叔也好不到哪里去,貌似二叔也有点,而小一辈的除了钟大丫和钟二丫,包括她在内的也没几个好的。
六叔不答应就这么空空两手嫁过去做人女婿,说是这样会让他在那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拜托,在他看上人家家境富裕主动勾搭时压根儿就抛弃了他的尊严好吗?到头来却在至亲面前谈尊严了,而他所谓的尊严就是剥掉兄长的一层皮,榨干他的血汗钱。
血汗钱不够?那好,卖了屋后的那棵老榆钱树吧!
在兄弟几人中除了死去的小五叔,就数三叔亲近钟爹了,三叔对那棵老榆钱树也有感情,年轻时曾无数次攀爬上去玩耍过,所以他不顾钟爹反对,不顾三婶哭求得死去活来,直接把他分到手的半亩地给卖了,凑了钱把六叔给嫁了出去,从此六叔就没再回来过,这门亲也在众人的默认中断了,至于长兄如父的钟爹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懒惰成性的三叔卖了地,三婶可怎么活,钟爹便忍痛做主卖了老榆钱树,一部分给三叔赎地,剩下的便兄弟四人均分了。
就这还得了四叔埋怨,说钟爹偏心三叔和六叔,二叔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二叔还有点良知,偶尔还会对钟爹这个大哥感到愧疚,而四叔虽然也住在钟刘村,家里过得也不错,但却从来不与钟爹和三叔来往,也就迎头遇上会敷衍似地叫声大哥而已。
待四个弟弟都讨上了媳妇后,钟爹自己也熬成了三十二岁的老光棍。
村里人也给钟爹介绍过一个寡妇李小花,不过那李小花也是命薄,早前跟她死去的前夫生过一个儿子,被她前夫的母亲留着了,又跟着父亲三年也怀孕了,但生产时因高龄加身体不好而难产了,一尸两命。钟爹这一空就是三年,三十九岁才与小王村的钟娘结婚,四十一岁才有了钟希望,所以稀罕得不行,虽然是个女娃,可在他眼里就是他大儿。
“快进去吧,好好跟秦先生学啊,希冀啊,一定要听你大姐的话知道不?俺回去了,傍晚再来接你们!”钟爹笑着挥挥手,看着自家俩娃进了秦老头的院子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钟希望回头,就见到在麻麻亮的靛青天光里,钟爹宽厚但略显弯驼的背影渐渐凝成一线终至成点。
活了一辈子,七老八十了才懂得爹娘对自己深沉的爱,才明白自己当初是多么幸福!
钟希望心里暖暖酸酸的,忍不住吸吸鼻子,用力压制上涌而来的想流泪的情绪,因为压得狠了,眼圈便有点红。
“哟,丫头这是咋了,让谁揍了?”秦老头自从折服在钟希望的厨艺之下后,说话也亲昵了不少。
钟希望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秦老头,白完之后才惊觉自己竟对老师大不敬了,当即便垂头鞠躬九十度,态度十分诚恳地道歉:“先生,对不起啊,我刚才眼有点抽筋,您别介意啊!”
第046章撸槐花
秦老头本来也没觉得什么,毕竟钟希望平时和她小弟钟希冀以及他孙子秦子栋在一起时就是这个德行,动不动就出口教训那俩小的,但更多时候对他们是爱护有加的,两个小的也听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