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就说过,郑曙明有颗聪明的脑袋,再加上有钟希望这么个一对一尽心尽力的好老师,尽管他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请假,但他的成绩仍然名列前茅,这也让他成为大院里孩子们羡慕嫉妒恨的目标。郑曙明很敏感,所以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些人对他的排挤,也因此他一直不与他们走得太近,他唯一的同龄朋友就是钟希罕。
且说,军属大院里的胡兰花在四年里生了俩,一女一男,闺女名叫小英,两岁,儿子名叫小虎四个月。此时,胡兰花背上背着小虎,手里牵小英来找钟希望聊天。随她一起的还有秦桂花,秦桂花在四年里又生了两个娃,一男一女,也就是说她现在有五个孩子,三女两男,大桃二桃三树留在老家了,跟她来随军是四桃和五树,四桃两岁,五树才六个月。
因为有小孩在,所以三个大人基本没空好好聊天,大的要吃要喝要玩,小的一会儿拉一会儿尿的。而大的两个,也就是小英和四桃,已经有了初步的审美观,所以特别喜欢跟在两个漂亮的小哥哥身边。然而郑曙光和钟希罕两个根本不喜欢和屁点大的小孩玩,更不耐烦带着她们。
虽然小孩很烦人,但胡兰花和秦桂花明显觉得她们俩在钟希望面前终于有一样比得过她的了,所以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过来人的优越感,还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出主意,将各自家乡的偏方也都说出来让她尝试。不能说她们就是坏心,但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待胡兰花和秦桂花一离开,钟希罕就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俺大姐,小孩太烦人了,幸亏你没小孩!对不对曙明?”
郑曙明在一旁一边玩自己的弹弓,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钟希望就笑着道:“你们俩小时候也这样!”
钟希罕就不服气地大叫:“才不是,我小时候很乖很懂事的,俺娘俺爹和二奶奶都这么说!对了,俺大姐,那两个婶子好像很得意啊,怎么,能生孩子很了不起吗?”
“你瞎说什么?她们跟我差不多大,叫啥婶子?还有,你一个男孩子嘴可不能这么毒,你得学学曙明,稳重点!”钟希望没好气地瞪了钟希罕一眼。
钟希罕就吐吐舌头:“是是,我下次一定注意!”听那语气根本就不诚心,钟希望还想说他几句的,就见他已经凑到郑曙明身边,两人叽叽咕咕说着悄悄话。
等到下回胡兰花和秦桂花再次带着孩子来串门时,两个小子早就跑没影了。小英和四桃还屋里屋外去翻找两个漂亮小哥哥去哪儿了,这俩小孩有点不好的习惯,见到好看好玩的东西直接就抓在手里不放了。胡兰花和秦桂花就狠狠打了她们,她们就仰脸朝天嚎,眼泪鼻涕都流嘴里了,胡兰花和秦桂花就直接用手接着给她们擤了,然后“啪”一下甩地上,手就着鞋帮子擦了擦。
钟希望对于她们这样的动作很是熟悉,因为上辈子后来养成的小洁癖习惯,所以现在看来觉得她们的做法有点脏和恶心,但实际上上辈子年轻时的她似乎也不比她们做得更好。
她还记得她因为要去干活挣工分,根本没时间带小孩,所以小孩子都交给二闺女带,二闺女当时也不大,七八岁的年纪,冬天没有秋衣秋裤或毛衣毛裤,就光着穿一身破旧的棉袄棉裤,夏天就赤着上半身穿一截破布带绑着的大腰裤子,身上还得背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那时候的孩子连口饭都吃不饱,自然也就没心思去在意不穿衣服会不会觉得羞臊的问题。二闺女就背着弟弟在太阳底下全村走,一大一下两个孩子都被晒得跟黑炭似的,而二闺女因为双手背在身后十指相扣托着弟弟的重量,所以十指关节处都磨了厚厚一层茧子,七八岁孩子的手就关节粗大,糙得像个老农的手。
而等她干活回到家吧,她首先顾的不是孩子,而是她的男人,端水洗脸拿毛巾,饭菜做好端上桌,男人吃着,孩子看着,若是饭菜做得不及时或是不太合口,男人就会破口大骂,气急了就会脱掉鞋用鞋底抽她几下。孩子眼巴巴地盯着饭菜看,男人就觉得烦,直接将孩子赶出去,若是孩子哭了,他就直接再逮着孩子打骂一顿,然后就骂她这个做娘的没带好孩子。
那时候孩子生得太多,她是真的顾不过来,任由他们邋里邋遢的跟个小要饭似的,貌似还不如现在胡兰花和秦桂花的孩子收拾得利落。
“嫂子,你怎么哭了?”
胡兰花和秦桂花惊讶地看向泪流满面的钟希望,而原本还在仰脸嚎哭的小英和四桃也停止了哭泣,一抽一抽地看着她。
钟希望这才回神,抬手一抹脸,果然是满脸的泪水,她有些尴尬,含糊道:“没,没啥,就是被风吹的……”
胡兰花和秦桂花面面相觑,心道,这借口可有点敷衍啊,今天风和日丽很温暖,而且她们几个都是坐在堂屋的客厅里的,即便是有点小风,但也不至于吹出眼泪来啊?
“嫂子,你是不是心疼咱们打孩子了?”秦桂花就试探性地问道,“其实这孩子就是不打不成才的,老话不是说棍棒之下出孝子吗?所以这孩子犯错了就得挨打!你可别心疼了,等你有孩子就明白了……”
秦桂花才说着就被胡兰花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秦桂花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这不是故意在钟希望的伤口上撒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