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韩退思竟然笑了笑,“把他带来。”
“……是。”
杨晓镜是靖安司的第一把交椅,相府被抄的时候,岳知否不在京畿,回来的时候只听见那些街巷里的传闻,说杨晓镜怎么故意引开上京卫的人,制造机会给关雄飞他们逃离京畿。他和岳知否向来是上京卫刺杀的首要目标,他如今被韩退思抓了,真不知道要折磨成什么样子。
门开了,杨晓镜被两个护卫拖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衣,神情平静,仍是记忆中那个模样,镇定从容,毫无畏惧。他形容消减了很多,整张脸都瘪了下去。他跪在地上,仿佛一尊精钢打造的英雄塑像,坠入烈火之中,熔化得只勉强留下个人形。岳知否就这么在房梁上看着,无意间用手蹭了蹭自己的眼睛,手背上就留下好长一条湿润的融着脂粉的痕迹。
韩退思不紧不慢地踱开,捡起地上的佩剑,走到杨晓镜面前。杨晓镜听得到他的脚步声,但只是一直看着面前的地面,没有抬头。韩退思勾了勾唇,慢慢一笑,道:“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杨晓镜不做声,韩退思将剑放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割开一个小口,鲜血沿着剑尖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韩退思忽然将剑举起,哈哈大笑起来,银光一闪。
锵。
韩退思这一刀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岳知否用短刀去挡,刀剑相击,短刀几乎脱手飞出。护卫们立即飞身上前,岳知否不顾他们,一脚就扫在韩退思的脸上,正中他的双眼。韩退思捂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弯着腰,仍是笑着,笑声尖利,异常可怖。“我知道是你,不看也知道是你,岳知否,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把靖安司救回来?整个相府,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以为你凭着一己之力,就可以和我对抗?”
护卫们蜂拥进来,岳知否一回头,正对上杨晓镜的目光,他看着她,一双死气沉沉的眼里,似乎没有任何感情。护卫们当然知道岳知否不好惹,他们直接就冲向了她面前的杨晓镜,岳知否手里只有一柄短刀,她眯了眯眼,看着涌来的许许多多护卫,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一柄柄剑递到面前,她一手护着杨晓镜,一手用短刀去挡。韩退思捂着眼睛站在后面,放肆地笑。
岳知否本来打算把卷宗涂改之后,就悄悄逃跑,加上要穿新娘的衣服,她又恃着自己武功高,瞧不起上京卫那群酒囊肉袋,于是就只带着一把防身的短刀。眼看着护卫们已经围上来了,她手上已经被剑挑了好几个伤口,退着退着,她已经站在了韩退思的面前。耳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是一把虚弱的声音。
“知否,算了。”
杨晓镜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早已不是以前在靖安司时那种说一不二的命令语气。
岳知否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不是没被敌人团团围困过,不是没陷入绝境难以脱身过,只是,作为队长的杨晓镜从不会劝他们算了。偌大的靖安司,真的就这么被击溃了,她一个人真的就没有办法力挽狂澜。她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这个失神的一瞬间,一柄剑刺来,岳知否握刀的手鲜血淋漓,短刀砰地落地。几个护卫逮住机会,立即就追上来,岳知否也不顾手上痛楚,看着地上有把扇子,捡起来就挡。杨晓镜在后面叹了一口气,道:“逃出去了,你就别再想法子进来了。”
话音刚落,室内炸起一大团白烟,顿时整个屋子烟雾弥漫,岳知否趁乱踢倒挡在面前的一个护卫,刚才还护在身后的杨晓镜早已在烟雾中不见了身影。白色的扇面早就被岳知否的血染红,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回头看了看屋里的烟雾,心里清楚,她救不了杨晓镜。
咬了咬牙,她一跃上屋顶,很快,她的背影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站在将军府里的屋檐上,俯瞰京畿,整个城市,还沉浸在三五佳节的喜庆和热闹之中。她看了看手里满是刀剑划痕的折扇,打开,上面白底黑字,“照水燃犀”,四个大字遒劲有力。是白维扬的东西。
他惹下了韩退思这个难缠的恶敌,潇潇洒洒地就不见了踪影,韩退思和他的仇,全报在其他人身上。报在她身上,报在靖安司上上下下几十人身上,报在无辜的五儿身上。他倒是走得洒脱。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韩退思会恨他。白维扬小时候的确聪明过分,的确把韩退思的风头都抢了去。可是后来,韩退思青云直上,乃是群英领袖,文曲门生。而白维扬不过是个纨绔,醉生梦死,好一个fēng_liú教主,花间梦魂。这么一个废物也似的家伙,不知道韩退思为什么会把他放在眼里。
岳知否转眼间已经改扮成了一个挽着双髻,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正坐在街道旁的酒肆里,就着一壶廉价的烧刀子,不紧不慢地吃着草草烫熟的牛肉,看着元宵夜来来往往的看花灯的人们,听着烟火炸裂的声音,将原本早该入睡的城市,从梦中惊醒。
她始终觉得,靖安司,丞相府,一切都不会那么容易地就毁在韩退思的手里。
第3章恩怨
平凡的人们总是很难意识到身边的危险的。
比如说,酒肆里面的人正在高声谈笑,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靠门边的桌子旁的一个挽着双髻,拿着筷子慢吞吞地夹着肉吃,悠闲地晃着悬空的腿的小姑娘,其实是传说中靖安司最难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