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捏了捏指骨,应了一声,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屁股只坐了个沿儿,低头看着桌面。
这一看,她发现阿婆家里这面四仙桌竟用的是上好黄花梨木,同她从前家里用的一样。顺着木料纹理看过去,盛着一尾清蒸鲈鱼的碟子是粉青胎色,釉质上乘,色泽润透如玉。不光这一只碟子,其他盛着饭食的器具也都不是寻常百姓家用的,陶枝心中有些惊讶。
同住一条巷子,她还以为阿婆家和自己家境况差不多,眼下看来倒是出乎意料的殷实。阿婆年纪也大了,应是只有这个叫程漆的人养家,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的。
陶枝想着,悄悄朝他瞥了一眼,却发现这人正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近看此人眉眼更加出色,半睁不开的样子掩盖了他眼中过于尖刺的某些东西。浓眉,内眼角微弯,眼尾上挑,眼下一寸处还有颗小痣,若不是周身气息太沉,其实是个很勾人的长相。
陶枝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笑笑。
程漆眼神没有一丝波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语气平直:“你就是对门那个……”
陶枝笑着点点头。
“被休的女人?”
陶枝笑容一顿,然后笑意扩大,下唇包住上唇,勉强维持住了友好的表情。她想不明白,怎么阿婆那样和善的一个人,能养出这么个不会说人话的?
她从小就被教导着礼节仪表,往来接触的也都是同样的人,轻声细语,话中有话,不论皮下人心如何想,面上总是一团和气的。
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直白给人难堪的人,偏偏说完还一副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对的样子。陶枝恼了一瞬,随后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没有说错。
陶枝悄悄吸气吐气,淡红唇角又扬起来:“不巧,是我。”
程漆眉尖又是一动,听出她话中隐约的不悦。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的女人,面上看是个软弱可欺的模样,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陌生人进入他的地盘,还是个麻烦的女人,这种感觉让程漆有点烦躁。
陶枝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感受不到对方滚烫的视线。
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姐姐。”
陶枝抬起头,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扒在桌边,同样圆滚滚的一双眼睛眨巴着看她。陶枝回过神,猜测这应该就是阿婆家的小小子。
她心想这孩子长得球球蛋蛋的这么可爱,应该不会和他哥一样,于是笑着招招手:“你好呀。”
圆圆的眼睛缓慢眨了两下,然后慢慢地沉到了桌沿底下,片刻后从程漆旁边钻出来,蹬着小短腿坐上凳子,老气横秋地对程漆道:“阿婆叫我看着你别欺负姐姐。”
程漆斜扫他一眼:“有吗?”
程实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