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嘴偷笑,棠辞弯着眉眼,道:“骗你的,这油纸包虽然材质上乘,然而并无宫里的印戳痕迹。是专给赴宴的达官显贵们外带回府预备的,卖不了几个钱,也蒙不了别人。”
渔僮眉毛一挑,本想骂他,哪知定睛瞧他时,被自眉眼里流露出来的清隽秀美晃了神,再看他的手亦是十指纤细修长,白皙细腻。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小时候家里还有点闲钱供给自己念私塾,先生说的所谓男生女相,于是劝诫取代了怒骂:“公子,我娘亲说过,男人就该有些男子气概,虎背熊腰威武生风!太过瘦小细弱不仅找不着饭碗还不好娶媳妇儿,倘给人说媒的看了,八成得落得个痨病命的判词……”说到这儿,他才惊觉自己措辞不当,扭捏支吾了片刻,才续道,“公子,我不是说你生着一副短命的相……”
棠辞只静静地等着他绞尽脑汁把话圆满,候了半天没听他再蹦出一个字儿了才缓缓道:“你公子我,已经是在翰林院任职月俸二十六石的从六品官员了,何来的找不着饭碗?再者,你公子我十数年前有个别称,叫‘千岁’,怎么就短命了?最后……”棠辞等着他听得聚精会神凑近头来,往他脑袋瓜子上狠狠一拍,“谁与你说我要娶媳妇儿了?”
第2章
“你不娶媳妇儿?”渔僮头上戴着小帽,惊诧胜过了疼痛几分不止,口无遮拦道,“公子,你该不是嗜好龙阳之人吧?”
棠辞以手遮面不住摇头,分外无奈。少顷,叹了声气道:“我若是,又该如何?”
“砰----”地一声,渔僮猛往后退将木凳撞翻了。他退到再无可退之处,弓起身子粘着墙角,双手忽上忽下掩盖要害,瑟缩道:“公子……小的家里三代单传,就我这么颗独苗儿。我爹娘还指望着我回家传宗接代呢,我和隔壁大婶家里的闺女十五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早就暗定终身了……”
眼睁睁瞅着这么个七尺男儿被自己三言两语刺激到如此田地,棠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亦不知如何与他解释自己身为“男子”不嗜好龙阳却大抵也不会娶媳妇儿这种两相矛盾的事,也不好出言损他容貌形态伤他的心。当下颇有些悔于伺候了自己两年的老仆人回乡安养后,他在老师府上点选渔僮作为贴身仆从一事。
“你方才怎么出去了那么久”绕不开避不过的问题索性不管,另起一个话茬方是上上策。
渔僮于大惊大骇间愣怔了会儿,捋顺了身上所穿青色直裰的褶皱。似是想起什么新鲜的事儿来,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跳步到棠辞眼前:“你不是说礼部大人约莫末时三刻便会过来么?我在门外候了许久,没遇上绯袍骏马的官大人,倒是撞见了个灰头土脸的差役!我照你吩咐的与他说,你昨夜跌得重了,起不来身,怕是去不成尺度官服了,要拿裁缝铺量的尺寸与他。他直皱眉说官服自有规矩定制,分寸毫厘不能差,与民间量度的尺寸并不一致。后来我又依着你吩咐的说,让他照着陆公子的体型裁制即可,他这才哎哎应声告辞。”
“差役”
晋朝1开国太/祖皇帝遵循《周礼》仪制,整饬前朝胡服陋习。不仅皇亲宗室的冠冕衣袍着礼部好生揣度商榷,连天下人等都三五九分规范了衣物的着色、长短、形貌,稍有逾矩即扭送府衙摧楚笞责。即便现下历经两百多年的变迁,规矩章程多有松动,民风日益开化,可历来官服的裁制并不是件小事,怎地今日就派了个差役过来?
渔僮嘿嘿笑了几声,把木凳子重新放好,坐下说道:“可不就是个差役嘛!我见那差役神态紧急慌张,借着邀他用饭的理由将事情套了出来。原来啊,七凤楼的名妓柳湘清今早上被龟奴发现死在房里了。不多时就来了官差将整个七凤楼暂且查封了,一干人等不得随意进出,那些个忍了一晚上想着逛窑子的公子哥儿们哪里耐得住,眼巴巴地站在楼下望绣楼上的姑娘,再添三三两两看热闹的闲人,还有赶来凭吊柳湘清的痴人儿。这不,把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那差役侍奉的官老爷坐着软轿行到路口,左右驱赶不得,绕道而行又费时得很,于是遣了那手脚麻利轻快的差役拨开人群过来办事。”
棠辞敛眉深思了会儿,问道:“是她自个儿死的,还是被人害的”花柳之地为了助兴,多有暗中贩售令人神思明朗、精神亢奋如五石散之物。男人服了五石散,手脚力度不加收敛,又猎奇新的床笫秘术,弄死妓/女的事例不在少数。兼之妓/女身份卑微地位低下,稍加钱财疏通打点,老鸨和衙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即便柳湘清如何出名,也不该弄出这么大动静才是。
“这个……我可没问。”渔僮难为情地干笑了几声。
棠辞也早就料到他不会这般细致,点点头,倒了杯水。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排骨是否煮熟了,汤若烧干了记得加些水。”又唤住动作敏捷半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渔僮,“莫要偷吃,晚上陆禾过来一同用饭,那可是三个人的份儿。”
渔僮撇撇嘴,揶揄道:“公子,你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你可是月俸二十六石的朝廷命官!怎地还这般小气?陆公子饭量大你又不是不晓得,那点骨头哪里够他塞牙缝的?要不你再给我几十文,我跑去西市桥底下再买一两斤回来?这个点儿的肉指定新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