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慢慢地走到屋子里,听到金太太如此说,心想,连母亲对于清秋的批评,都是如此,那末,别人说她的坏话,更不足为奇了。刚才听了清秋的话,本来想告诉金太太的,现在看这情形,要怎样的说出来,倒不能不考量一番,因之走到敏之一处,随身坐下,故意微微叹了一口气。敏之道:“你又有什么心事呢?两道眉毛皱得联到一处来了。”梅丽道:“我自己有什么心事?我是替人家着急。”金太太也是注视着她的脸,很久很久地道:“你替人家着急,谁呢?”梅丽道:“你们刚才说的是谁呢?”敏之笑道:“嗳哟!你的心眼太好了,燕西已不出洋了,你别替别人担忧了。”梅丽道:“咳!我不是说这个,我在清秋姐那里来,我看她都有些迷糊了,孩子在床上哭得要死,她坐在屋子里会不听见。和她说,原来什么也不在乎,好象就要死似的,我怕她是吃了什么了。”金太太倒吓了一跳,身子颤了一颤,问道:“你怎么知道呢?你怎么晓得呢?”敏之道:“这话也有些可能。她一听到老七要抛家到德国去,而且是跟着秀珠一块儿走,她那个肚子里用事的人,没有法子,只好走上这一条路。”金太太站起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这孩子怎这样胡闹起来?真是家门不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着,就向外走。敏之、润之猜了她是到清秋那里去,也就在后面跟着。
三人很快地走进清秋的房,只见她抱了小孩子在那里垂泪。清秋自梅丽去后,正也有些感触。加之一个小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自然的愁从中来,慢慢地垂下泪来。这时金太太和敏之、润之走进来,出于意料,倒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迎着。金太太看了她那种样子,更是疑心的了。向她脸上注视着,问道:“孩子,你怎么了?有什么话,总可以好好地商量,何必做什么傻事?你怎么了?快说快说!”这几句话问得突然,清秋倒不知如何答复是好,望了别人,也是发愣。敏之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想出这个笨主意?你吃了什么了?”润之道:“你说罢,不说,我们就把你送到医院去。”这一句话,问得她更是莫名其妙了。便道:“我没有吃什么呀!”金太太道:“不能没有吃什么,刚才梅丽跑去告诉我,脸上都变了色了。她心里是搁不住事的,可是也不会撒这大的谎。现在时髦人,都讲究自杀。我真不懂,每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没有两条命,把命取消了……”清秋这才算完全明白,他们误会了她自杀,而且疑心她已经吃了毒药了。便笑道:“这是哪里说起!我并没有起这个念头,你是怎么知道的?”金太太道:“不是梅丽在你当面看见的吗?”清秋道:“不能够吧?我要寻短见,也不能当着人的面干哪。一个人要自杀,决不会让人知道的,若是让人知道,那就是假自杀,我何必在八妹当面做出那个样子来呢?”
梅丽本也跟着金太太后面来的,只是站在窗子外面,没有进房。这时听到屋子里所说,完全是由于自己一种误会而生,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往屋子里一跳道:“算我说错了,大家别往下追究了,没有这种事,我们不是更情愿的吗?”清秋见梅丽红着脸,不能不和她解释两句,便道:“八妹原没有错,倒是她一番好心,因为我说到燕西要出洋了,心里很难过,所以她就急了。”敏之道:“出洋也不要紧,我们不都是出过洋的吗?也就安然回来了。”金太太听清秋的口音,料着她对于这件事,也都已明白了,用不着隐瞒,便道:“你放心罢,我决不能让他这样胡闹的,从前他说一个人出洋,我还可以答应。现在他就是一个人要走,我也不能让他走,除非是他带了你一路走。”说着话时,金太太就在她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对了清秋望着。见她将两手环搂着孩子,低了头望着孩子的脸,不知不觉之间,竟有几点眼泪落在孩子的脸上。她便伸出一只手,轻轻的在孩子脸上抚摸着,把滴在孩子脸上的眼泪珠儿揩抹去。金太太看了她那样子,心里也是老大不忍,便道:“我的话,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决不能用话来骗你。”清秋低着声音道:“你老人家自然不能骗我,但是燕西要出洋去,听凭他的自由,我也不拦阻他的。夫妇是由爱情结合,没有爱情,结合在一处,他也不痛快,我也不痛快,一点意思也没有,倒不如解放了他,让他得着快乐。”金太太道:“不必说这些话了,我不能让他胡来的。”润之道:“这是的确的话,就是我们,也没有一个赞成他的。他今天和母亲提起来,经大家一说,也就把他那股子豪兴打回去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自然是回复别人的信,他再不出洋了。”
清秋将孩子脸上的眼泪擦干了,又在衣袋里掏出一条小手绢,捏成一小团,在眼睛角上,极力按捺了几下,鼻子里也是息率有声。在这时间,她两只肩膀,不住地向上扛抬着,旋又落下。她虽是没哭出,金太太看她那样子,知道她是很伤心的了。因道:“你的身体刚好一点,你又这样子不知道保重,就算这个初出世的孩子,你不要去理会他,但是你还有个母亲呢,你不和她想想吗?”金太太不说这句话,倒也罢了,一说这句话,清秋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