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犹疑着说出口,韩亦幻瞥望了那倒在血泊里云胜雷的尸首,眯了眼睛。
拉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流川侯云胜雷。
男子的脸色依然冷峻,数道雨痕在他的脸侧汇聚成流,继而又滴落在她衣袖之上;那双深邃的眼直直望了她,刀唇略略下垂,欲言又止的模样却着实让她更加迷惑。
“他……不,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水眸转向阖眼的云欺风,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她幽幽叹气,“……侯爷何苦为他至此?”
云家兄弟二人李代桃僵的游戏,无聊至极的“禅让”。
假尸。
好让天下人看到如今的云掌门又多么强势,足以抢来流川侯的玉座?还是要昭告天下,云家兄弟为了一己私欲自相残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云欺风,他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她望着玉座之上沉沉睡去的狐颜男子,眉头更紧。
“我不觉苦。”云胜雷微微勾了唇,“这其中滋味,亦幻姑娘不会不懂。”
她自是懂,比他更懂。
稳住了身子,韩亦幻又道,“可你……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
“我本不该此刻出现,我该等欺风拿出‘逐云琚’之后才……”云胜雷的声音略显喑哑,在大雨之中有些渺远,“云府本就是个是非之地,难免会有其他各派的眼线,只怕此番计划……”顿了顿,他摇了摇头,手却依然不松,似乎是害怕她会逃走,“如果可以的话,亦幻姑娘可否留下?至少等他醒来将该说的话说完,这里……该走的人是我……”
聪明如她,了然之后唯有报以冷笑:等云欺风拿出那块假玉?
不,也许在其他人看来,那便是拥有无边神力的上古宝玉,逐云。
起死回生,净魂渡灵,三魂七魄未散,身皮囊尚存,没有什么不可回春。
他要让这逆天的神话延续,让那些不信服他的修真各派门人坚信:他云欺风得此宝玉,便是如虎添翼,流川侯的生死亦可玩弄在股掌之上——流川之上,他便是神,孰人不服?!他要踩着云胜雷的尊严和名誉,上演这样一出戏码,伸手将自己的野心送往更高的地方。
云欺风,到底是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
“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她垂眼摇了摇头,“或许,他待我……”
“他待你,很在意。”刻意加重了语气,云胜雷见她情绪稍定,这才松手。
“所谓的在意,不过是为了某些东西,耗尽了时间与心思。就像亦真小时候玩的布偶,她喜欢着,无时不刻地想去占有着;一旦布偶被别人拿开,她会哭,会闹,会觉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被剥夺了去……而那个布偶,就是她那时全部的天下……”韩亦幻稍稍一顿,目光再次流转到云欺风的身上,有不舍,有依赖,更多的,却是释然,想去抚他的侧脸,然而抬起手来,却停在了半空。她勉力笑了一笑,算是了解了那日在茅屋之中云欺风为何不许她转身——此刻任何的细微动作,或许都会改变她好不易做出的决定。
“他将流川侯的玉座看得太重,他将这流川看得太重……无论如何也不可得,这会让他发疯……”对上云胜雷那双同样迷惘的眼睛,她的语气中渗透一丝祈求,“侯爷若是真心希望他好,便不该纵容他。”
云欺风是被纵容了太久。
云无涯纵容,雾里青亦是纵容,到头来,他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所以她要走,不得不走。
少许的沉默后,云胜雷开口,“那,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要回凝冰谷么?”
她摇头,“那里有我不想见到的人。”
“不想见的人……”脑海中浮现出那双碧色的眸子,云胜雷微微点了头,收敛了目光,淡淡道一句,也罢。
说到底,除却了凝冰谷,云家,司命府邸,这半妖半仙的九尾白狐确也是个孤家寡人,流离失所,无所依靠:
足以托付的,花残星落;
曾经信赖的,不愿再见;
刻骨铭心的……
终成追忆么……
雨中,白衣女子微微一笑,恍若翩跹惊鸿,提了衣裙,缓步走下石阶。
“亦幻姑娘,他一定会去找你的。”云胜雷幽幽唤了她,合眸一叹,“你可曾想过,他的天下里……唯有你一人?”
所以离开,才会真的让他崩溃。